“亲爱的……”
“宝宝。”
“阿唯。”
“你听我说……”
白唯走到卢森身边, 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掉。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楼上走去,背影比任何一刻都要挺得直直的。
那一刻, 卢森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慌张。
他明明拥有可以洗掉白唯的记忆、改变白唯的回忆的能力。无论如何, 改变认知对于他这样的异种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人类的袭击也绝不是什么值得让一只异种恐惧的事。
可这时的白唯的背影给他一种……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他攀上高楼, 却有如在他面前沉入地下。
他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他今天下午在你回家之前给我打的电话。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甚至没有被邀请参加我们的婚礼, 也从来没在我们的生活里出现过。”
“……”
“我不能认同这样的人是我的岳父。所以他和我说了一堆话, 我全都没有听进去。这就是他在我挂掉电话后又立刻打回来的原因。”
“……”
“如果我刚才和他相谈甚欢,他根本不会又把电话打给我, 还对我大吼。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句都没有信……”
“不是。”
“不是什么?”
白唯看向他。卢森的心脏被揪紧了,他看见那双眼在努力保持平静。
“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白唯说,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你说的, 至少80%是事实。”
此刻白唯站在楼梯的顶端,卢森距离他只有三、四步的距离。卢森忽然意识到, 这个高度差与他如今在楼梯上的位置, 让他很适合被白唯推下去。白唯在那一刻似乎也确实决定这么做了——他把手放在了卢森的肩膀上。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他收回手,转身跑进了书房。
天啊。
卢森觉得自己身体里拟态出来的器官碎裂了、至少有一个器官碎裂了。他真希望白唯刚才能一时激动,把他推下楼梯。这样他至少可以假装死在楼梯上一个小时,来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
他一直知道的,只要他死一次,白唯的心情就会变好一点。
拆门是卢森的特长。可他逡巡在书房之外, 最终只敢偷偷地递进了一只眼睛。在购买这栋房子时, 白唯说这栋房子太大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 至少要把旁边那半栋当成民宿租出去才没有那么可怕。
或许白唯已经忘记了,可他现在还记得这段话。
而且他今天第一次觉得这栋房子真的很大。房子里明明到处都是他和白唯的东西,墙上是照片,软木板上是明信片,展示柜里是模型。可这些东西大多是伪造的,只要没有白唯在,它们都一文不值。
而他,就像那些一文不值的东西一样,被抛弃在了白唯不在的空间里。
早知道他刚才应该假装自己摔下楼梯的。至少他也可以意外死在白唯面前,让白唯陷入短暂的疑惑,可能白唯就会高兴一点……卢森觉得自己真的很愚蠢。
他的眼睛在书房里游走,终于看见了坐在书桌前的白唯。白唯一动不动,没有在写字也没有在看书,好像就只是在发呆一样,眼睛看着窗台,看着空气里不存在的地方。
这让卢森觉得更难过了。就像他和这栋房子都是白唯不需要的一样。
那座窗台让他想起来自己从这里摔下去的回忆。如果这时他在窗台边就好了,至少这样,当他从窗台上摔下来时,白唯铁定会看着他的。
而不是在与不存在的幻影打架。
卢森坐在门板外,慢慢回忆谢镜宇和他说的事情。
在机场和他分开后,白唯去了南都。或许是因为,南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除了他去过的城市之外,还和他有关联的城市了。从小到大,白唯的祖父禁止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父亲,在他嘴里,那是个“带坏”他的“儿子”的东西。垃圾、狐狸精,那个体面的老人用任何恶毒的词汇形容他。
但总还是会有人,在白唯面前提起他父亲的身份。他父亲不是什么穷小子,相反,他同样是南都的一个家族的骄傲。当年在海军学院时,他也曾是和白雎不相上下的天之骄子、学院的学生会主席。
双方家族把两个孩子“捧”得如珠如宝,而后,他们就选择了私奔。
或许他们两人在当时的同学心中,也曾算是天作之合。骄傲阳光的谢镜宇,安静倔强又女扮男装的白雎。他们一起毁掉了自己的学业,辜负了家族的希望,想要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
但最终,放不下自己的家族的支持的,却是谢镜宇。这种转变或许发生在任何一个让他意识到,他需要通过更多倍努力才能争取到与他人(在他看来身世不如自己之人)同等的奖励的瞬间。他的骄傲和他的恣意都是依托于他的家族才能成立,才能实现。
他能在海军学院做学生会主席,依托的不止是他个人的优秀,还有他整个家族的托举。
真正没有办法脱离他家族的光耀的人是他自己。他和白雎不一样,他始终享受着他的家族的荣光。
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劝说白雎,劝她和自己一起回到南都。他会和他的家族下跪、认错,白雎则什么都不用做。在那之后他依旧会是家族的继承人,而白雎会是他的妻子、他的夫人,和他一起执掌这个家族。
“不会有人比你更好,更适合我。”他骄傲地、信誓旦旦地说。
可他万万没想到,白雎的每一次回答,都是拒绝。
“我过了很多年才明白,对于她而言,和我一起回去,意味着对她的家族的彻底背叛……她爱她的家族,不比我需要我的家族少。但我那时太年轻、太年轻气盛。我只以为她在撞南墙。后来我甚至耿耿于怀,认为她其实恨我,在故意折磨我。”
谢镜宇是这样说的。
总之,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他们用花瓶打破了彼此的脑袋。在两人的伤都好后,谢镜宇没办法抢走被白雎藏起来的白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