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暖阁里萧瑟婉转,乐曲悠扬。
皇帝这话的深意,众人心里头跟个明镜似的,看向江轻尘的眼神带着同情又讥讽。
到底身份摆在这,比起天生异象,更令皇帝在意的是孟砚那六十万大军。
江轻尘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裴卅衣这是在安慰自己。
她垂下眼睫,遮掩住眸底的沉意,语气却一如既往的轻松,“这是自然的,孟姑娘乃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这名头按在她的身上于谁都好。”
她向来懂事,也被逼着学习做戏的本事,可此时,她竟然不知,自己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这种话已经成为习惯,让她习以为常。
裴卅衣自打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便觉得这姑娘面相极好,不像是养在深闺里只会弹琴吟诗的娇小姐,她亦柔亦刚,眉眼间的自信仿佛融进骨血里,天生的耀眼。
他发出一声极低的笑意,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江姑娘洒脱。”
“裴公子若是不介意,叫我轻尘就行。”
“轻尘。”他唇齿间呢喃着这两个字,而后露齿一笑,“礼尚往来,你换我卅衣即可。”
江轻尘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小齿,瞳仁黑珍珠般透亮,轻眨了下眼,语气意外的有些甜,“卅衣。”
这俩字像是带着蜜,顺着风钻进他的心田上,他的眼前尽是她的笑颜,连带着祭祀场上那一抹令人至死难忘的画面不断的重叠。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跳的杂乱无章,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冲出他的身体。
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他微微别开了眼。
今日是太子寿辰,靳长涯、孟听吟两位是主角,在经过祭祀场一事,朝臣心中自有较量,对靳长涯便愈发的尊敬。
舞姬舞姿曼妙,挥舞着罗裙轻纱,如梦如幻,宴席氛围正好,皇后却始终心不在焉,杯中的酒仍是满着的,皇帝注意到皇后的异常,手从桌子底下穿过去,包裹住她的手,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皇后,注意仪态。今日是长涯的生辰,朕不管你心里如何难受,面上你都要给我打起精神来,出了差错,毁的不仅是你儿子。”
皇后纵然是心中难受,此时听见皇帝威胁的话后,也不能在任由自己下去。
她缓缓抽出手,一颗晶莹顺势滴落在杯盏里。
云贵妃和云沐阳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靳北辰带着江瑶歌离座,举起酒杯,面上没多少真心真意,“大哥今日生辰,又现祥云征兆,此乃明君之兆,小弟在这恭贺大哥了。”
江瑶歌也跟着道,“太子妃引来百鸟朝凤的奇观,同殿下这祥云也是相配,瑶歌也提前恭贺太子妃了。”
这话若是换之前的孟听吟,她定然要认为江瑶歌是在羞辱她,可此时,所有的理智都被嫉妒愤怒替代,让她发了疯的去嫉妒一个哪哪都不如她的女人。
这才是她的耻辱。
可偏偏,就是她,居然还引来了百鸟朝凤的奇观。
她是凤,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靳长涯朝他们举杯,并未多说什么,孟听吟看着他的侧颜,又看向江轻尘的方向。
江轻尘似有所察,也偏过头向着她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孟听吟略带挑衅的扬眉,然后手搭上靳长涯的臂弯,动作亲昵又狎玩。
江轻尘像是被刺到般的猛然回头,裴卅衣不知去向了何处,她身后,只剩下了一个靳东风。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神色有些黯淡,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扫阴霾。
“轻尘。”
江轻尘心里头落了刺,面上却还是要装作无关紧要的模样,可她眼前的是靳东风,让她险些有些绷不住。
靳东风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像是故意要别人听见似的开口,“本皇子带你出去醒酒。”
江轻尘强忍着没让自己那颗泪落下来,闻言干脆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埋进他的怀中,被他带了出去。
这一幕恰好让云贵妃看见,她轻笑一声,不经意的开口道,“这江家的三女儿,跟咱们三殿下倒是走的近。”
淑妃一愣,顺着云贵妃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早就没了他们的影子。
皇后素来是喜欢靳东风的,闻言也笑道,“是啊,这俩孩子都排行老三,说来也算是缘分。”她看向皇帝,示意他给个说法。
皇帝正要开口,云阳公主此时道,“算了吧,东风这孩子素来不喜欢拘着,要换他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他的志不在庙堂,在乎山水之间也,你想想,咱们若是硬塞给他一门亲事,不相当于把他给拘束住了。日后免得怨怼咱们。”
皇帝道,“哎,话不能这么讲,他是朕的儿子,年纪就比长涯小两岁,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若是他对江都司有意,那么朕不介意成其好事。”
“父皇。”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是这场宴席的主人公靳长涯。
靳长涯神色寡淡,背对着光,眉眼模糊,轮廓却分明。
“儿子不胜酒力,先行回宫了。”
经过祭祀场靳长涯昏倒一事,皇帝现在对他还心有余悸,闻言道,“也好,回去吧,你旧伤未愈,也不便多喝酒,让听吟送你回去。”
靳长涯也没拒绝,孟听吟扶住他的手臂,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朝着台上的众位乖巧的点头,而后两人离开。
经他这一打岔,众人都没在提起方才的事情,这事到像是翻篇了。
只是皇后悠悠道,“这听吟还没嫁过来,便懂得如何服侍自己的夫君了,果然,出身名门望族的小姐就是不一样。”
她这话倒是没贬低人的意思,可云贵妃出身草芥,心思敏感,自觉地把皇后这话往自己头上扣。
她面色收紧,下颚紧绷,杯中的酒险些洒出来。
视线堪堪落在靳北辰身上,她的儿子正游刃有余的周旋在那些官员之间,左右逢源。
她的怒气悄然平息,眉梢动了动,勾了一抹冷笑。
尊贵又怎么样,且看最后是谁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