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金龙殿鸦雀无声,靳北辰勾了勾唇,出声道,
“父皇,既然孟小姐对大哥这般真心,不如成全了他们。”
“皇上,大皇子之前为了整治水涝一事,身上的伤一直反反复复,养蜂夹道幽冷潮湿,若是没有人贴身照料,那身子岂非是要废了?皇上,听吟从小便喜欢长涯哥哥,求您允了听吟这一次。”
“简直胡闹,听吟,你是靖安侯的女儿,那养蜂夹道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去就去的。”南庆帝面色严肃,“此事不必再说,你先下去吧。”
“陛下不同意,听吟便长跪不起。”
南庆帝在这件事上也很坚决,“既然想跪着,就跪着吧。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进去。”
太阳刺目,膝盖下的石板却冰凉刺骨,孟听吟已经在金龙殿外跪了足足两日,她嘴唇发白,身形有些恍惚,摇摇晃晃却始终不肯倒下。
远处廊角,计怀安原本清朗的双眸此刻多了些冷意,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死死的盯着孟听吟。
终于,在孟听吟即将昏厥过去的那一刻,张德福掀帘出来,用尖细的嗓音道:“孟小姐,皇上请您进去。”
金龙殿,此刻屏退了众人,只剩下了皇帝和她。
两人一言不发,殿内安静的可怕。
南庆帝沉默的看着她,冗长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终于他道:“听吟,朕可以允许你进去。可是朕要提醒你一点,养蜂夹道进去容易,出来可就困难了。”
孟听吟脸上闪过一抹欣喜之色,连忙道:“只要皇上允许听吟入养蜂夹道,听吟就算这辈子不出来,可只要同长涯哥哥在一起,便也是心甘情愿。”
“好,朕同意了。”南庆帝面色不明,“你可以进入养蜂夹道,但是要同靳长涯一般,没有朕的旨意,此生不得踏出一步。”
孟听吟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得偿所愿过,她重重叩下头去,“谢主隆恩。”
养蜂夹道在定京城城郊的偏僻的长院,孟听吟经过重重的牒书叩章,最后终于来到最后一处关卡。
她望着那扇漆红的木门,隐隐的竟有些紧张。
这里的积雪被扫到角落里,被阳光一晒,化成了一滩雪水,正是冷的时候。
她却因为紧张出了一身的汗,她咽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门发出吱呀的响声,缝隙随之扩大,她看到了庭院内破败的景象和枯木,也看到了一汪死水。
更加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靳长涯安静的站在那里,黑眸沉静,脸部棱角更加分明,望向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感。
他似乎更瘦了,下颚骨更加的明显,肤色也因为这暗无天日的阴巷变得更加的冷白,下巴处竟然泛起淡淡的青茬。
可这种种,却丝毫掩盖不住他的出尘之姿。
她一步一步的朝着靳长涯走去,走路的姿势因为长时间跪拜而显得有些蹒跚,有些滑稽。
终于在快触到靳长涯的台阶下,她膝盖一软,朝前边栽过去,她没有想到靳长涯会接住她,所以当她闻到那淡淡的莲花香时,她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下来。
“长涯哥哥……”我好想你。
靳长涯的怀抱一触即离,确认她站稳之后才彻底松手。
他声线更低更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冷漠让孟听吟心头一颤。
拼命忍回去眼泪,孟听吟强压着那股想要哭出来的冲动,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我来陪你,现在,未来,我都会陪着你。”
常安端着药从角落里拐出来,见到此番场景又识趣的选择不去打扰,寻另一条小道回了房间。
靳长涯眼中如一汪死水,再也见不得光,他冷冷回绝,“我不需要。滚出去。”
孟听吟膝盖还在酸疼不已,又遭此对待,内心崩溃又委屈,眼泪也随之涌出来。
“长涯哥哥,你别这样,我不会吵到你的,我保证,只要你不让我说话,我绝对不说话,我就是想来照顾你,你现在的身子没人照顾是不行的。”
靳长涯的背挺得笔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我说过,我不需要。孟听吟,以前我是太子,和你有婚约在身,可现在我不是太子了,这婚约便不作数,你想嫁给谁都随你的便,不需要守着我这个废人。”
“不,我不走。”孟听吟拉住他的手,卑微到了极致,“我不做长涯哥哥的妻子也可以,长涯哥哥不愿意我就不当,哪怕我就是你身边的小婢女也可以,听吟真的只想照顾你。”
靳长涯紧紧抿唇,眼中竟有些迟疑。
孟听吟拦腰抱住他,埋进他的怀里。“长涯哥哥,我是真的爱你,别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我不介意你的心里有别的女人,我也不在意你的身份,你是太子也好,庶民也罢,就算你是穷凶极恶的恶人,我这辈子也跟定你了。”
靳长涯任由她抱着,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眼神又冷又沉。
他眼神错落开,落在墙角唯一一抹亮色上,那是这院子里栽种的茶花,死了一批,唯一存活下来的就是一棵又小又矮的。
可偏偏是那棵又小又矮的,捱过了严寒酷暑,捱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绽放出了嫩绿的新叶。
他又想起了后山那片山茶花树,还有那位在花与光的交界处的少女。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朦胧起来,时间仿若倒流,他回到了那一天,在少女轻轻吻住他的时候,反客为主,热烈又绝望的回吻她。
终于,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他晕倒在孟听吟的怀里。
昏过去之前,他模糊的看到,孟听吟大惊失色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
如果可以,就让他从此死去吧。
尧国铁勒,精致的四角楼内,微弱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
床上的少女如同蝶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伸了个懒腰,眼睛里闪着淡淡的柔光,对着进来的小丫头轻声笑。
“早,阿苏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