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雪纷飞,远处灯笼光芒微弱,他的五官隐在黑暗里,凌锐又深邃,黑黢黢的眼底泛着冷漠和难以理解。
他以一种悲悯的神色看着她,并无爱意。
他还未回答,她就明白了答案。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永远都在伤害他。
这样的她还怎么配,怎么敢再留在他的身边。
若两人在一起是劫难,那她苦苦追寻的又是什么呢?
她曾经起誓,要让他一生安然,要改变上辈子的结局,可到头来,还是她伤害他最深。
她也许,真的不能再这么自私,既然他不再爱她,那么于靳长涯也是好事一桩,孟小姐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他与孟小姐也是佳偶天成,早日结束,对谁来说结局都是好的。
她跪在雪地里,油纸伞滚落,大片的白雪落在她乌黑的发上、睫毛上,声音陌生到令她一颤。
“微臣,永远效忠殿下。”
她用她的生命,用她的一生,来追随靳长涯,却再也无关风月了。
……
隔日,风雪未停,雪压满枝头,外面的世界除了单调的白色便再也没有了其他颜色。
江轻尘盯着窗外看了会,回过头才看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她扫视了一圈,却没看见靳长涯的身影。
她问清风,“殿下还没睡醒吗?”
清风瞥了她一眼,心中有气,语气也不算好,“殿下不吃早膳,因为在养蜂夹道的时候,没人给殿下送早膳,别说了早膳了,午膳晚膳那些下人们也都是十分的敷衍,主子身子本就不好,胃里落了毛病,天冷之际时常胃寒。”
江轻尘沉默了。
清风看着江轻尘沉默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是不是说的话太过分了,可是他一想起自己主子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情,他就觉得江轻尘属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清风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虽然跟了江轻尘两年,可他是靳长涯的护卫,心中自然也是向着靳长涯的。
她沉默着起身,转身去了前堂柜台,对着店小二说了几句什么。
不一会,店小二端来了一盅热腾腾的青菜粥,江轻尘塞给他一锭银子,才接了过来。
她看了眼楼上的位置,几个吐纳间,缓步上了楼。
清风收回目光,十分傲娇的想。
别以为这样他就会原谅她,他要看她之后表现的!
自家主子为了她受的苦,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抵了去的。
若是清风知道了上辈子的事情,他纵然是拼了命,也会阻止他们两人的相爱相知。
他正想着,大堂的门被人从外头踢开,几个商人打扮模样的人进来,带来一地的风雪。
吹得清风她们这个地方的桌子纸张乱飞,清风的思绪被打乱,倒也没生气,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这一批商人。
这地天寒地冻的,能有什么生意可做,不就是那横断山上的名贵药材?
只要不是赤羽花,一切好说。
要知道,赤羽花,三年只开一株,珍贵无比,横断山穿越启国,尧国,一直蜿蜒到天竺边界去。
而赤羽花,恰好成长在启国的这一处山脉上。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雄伟,留着络腮胡,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他扫视店内一圈,跟清风的视线对了一瞬,而后又不着痕迹的挪开,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带着他们坐了下来。
“小二,把你们这的好酒好肉都送上来。”
小二在忙着关门,偌大的店铺就他一人,他迭声应着,关了门后,来到几人身边,“我们这边的野狍子味道可是一绝,客官您要不要尝尝?”
清风也扭回了头,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哪里眼熟,他也说不出来。
算了。
二楼,江轻尘抬手想敲下门,可手到了门前又停下,她抿了抿唇,又收回手,转过身。
还是让清风送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巧合的是,她才转身,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她的背影僵住,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暗骂一声,只得转身,挤出一抹笑意来,“殿下,我来给您送早膳,”
走廊的视线很暗,屋里燃着蜡烛和暖炉,映的人影晃动。他着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脸色苍白,唇却极红。
江轻尘的心疼了一下,她忍不住开口问,“殿下,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靳长涯低低地咳嗽了声,扫了眼她手中的汤盅,“我没事,都是老猫病了。你端走吧,我不吃早膳。”
江轻尘心中一紧,“殿下,多少吃点吧,这粥都是蔬菜粥,您吃了才能吃药呀。”
他眼底下方有道淡淡的乌青,气色不太好,江轻尘说这话时,他掀了下眼皮,漆黑的瞳孔里是她的倒影。
他侧开身子,给她留出个空隙来,“你先进来吧,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江轻尘抓着托盘的手蜷紧了下,却还是进去,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闷声问:“殿下要同我说什么?”
靳长涯喉咙微痒,忍下肺中的病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有些冷淡,“坐吧。”
她迟疑的坐下,头一回面对靳长涯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她微微垂着头,并不看他。
靳长涯的目光她的头顶扫了一圈,在她对面坐下。
外头是纷扬的大雪,阴阴沉沉的,里面是暖暖和和的暖炉,还带着一股子莲花香味。
他尽量将话说的委婉,“江大人可知,我同听吟之间的婚事虽说并未提上日程,可也是板上钉钉之事,江大人一介女流,你我之间虽然清白,可人心难测,日后这种事情,还是让清风来比较好,以免传出去坏了江大人的名声。”
他这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吗?
江轻尘苦笑,局促的看了眼靳长涯,“殿下放心,之前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孟小姐讲,不会让孟小姐担心,不会让殿下为难。”
她神色黯淡。
原来,竟是这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