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庭赤足踩到冰凉血腥的死人脸上,血水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很快将他干净的脚面染成可怖的颜色,他的小脸被吓得惨白,小身子开始无助的哆嗦,却是哭也不敢哭。
求生的本能让他明白,眼前的男人是干娘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里凶猛的大怪兽,吃人不吐骨头,可怕的紧。
他要乖乖听话,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他才能够活下去。
飞星单膝跪在地上,深知裴卅衣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改变,他也不再多舌,只是看到那小小的一团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他竟会有一丝不忍。
难道,是因为他是素月的孩子吗?
想到这儿,他不禁自嘲一笑。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心软了。
这算是爱屋及乌么?
淮南。
此刻艳阳高照,金盏花在阳光下大片大片的开放,城中百姓跪倒在街道两侧,恭敬的伏低身子,等着太子的轿辇驾临。
四脚蟒绣纹的轿辇缓缓碾过光滑的青石板地面,轿辇周围都是重兵侍卫,层层环绕,将轿辇围的水泄不通。
有人偷偷的抬眼,想要看看这太子殿下究竟是生了个什么模样,可令人沮丧的是,明黄色的轿帘遮挡着大部分的视线,他动作也不敢太大,只能看见一双干净的蟒纹金线云靴,层层勾勒,简单又矜贵。
太子见不着,可他却能看见打排头骑在高头白马上的红衣少女。
少女牵着马绳,红色的衣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花边用金线绣制,随着太阳光一闪一闪的,实在漂亮,再加上少女长相不俗,这套艳丽至极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倒是锦上添花。
他还在疑惑这个能跟随在太子轿辇之间的少女是谁,就看到了他们淮南的小霸王孟知宴骑着马追了上来。
这年的孟知宴意气风发,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着令人羡慕的光芒。
出于求生本能,他飞快的垂下眼睛。
江轻尘也忍不住看向他,回到了淮南的孟知宴,回到了故乡,像是高山上常开不败的雪绒花,整个人透着轻快明媚。
记忆回转,她不禁想到了上辈子年轻的淮南领袖,孟知宴,她离得他很远,隔着苍茫人海和无数攒动的人头,年轻的权贵远比现在低调阴沉了许多,他站在人群中间,淡漠冷酷的看着那些人谄媚逢迎,眼底深处的讥讽和厌恶却被她捕捉到。
而突然间,他的目光直接准确的向着自己攫来,犹如两柄锋利的刀刃,刺破冰凉的空气,射向自己。
而她当时是男装,且身份也不俗,虽然心底有那么两分颤意,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同他对视。
不得不说,那时的孟知宴身上煞气居多,少年感生生被湮灭,让人看了便不寒而栗。
所以说,她还是喜欢这个时候的孟知宴,“孟知宴。”
“嗯?”
“好好的做自己。”她手中攥紧缰绳,敛了眼中的那抹深意,“我很喜欢你这么吊儿郎当的活着。”
有时候位置做的越高,背负的就越多,也许并不快乐不是吗?
孟知宴的嘴角抽了抽,“我谢谢你,权当您在夸我了。”
“我就是在夸你。”江轻尘十分的认真,空出一只手来做发誓状,“真心在夸你。真的孟知宴,你现在就很好。”
可千万不要变成日后那个冷血的淮南王。
孟知宴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她。
淮南侯府早就跪了一大片的人,阳光刺眼,明黄色的围帘被风微微吹动,高大清癯的身影从轿辇上下来,玉冠上沾染着阳光,他像是众人的神,洁白到一尘不染。
夏晚吟穿着鹅黄色的杏衫,露出雪白色的长颈,她跪着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刚刚咿呀学步的孩童,透着一股子笨拙的感觉。
孟知宴捂住眼睛。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自己母亲下过跪,倒是自己的父亲时常……所以,她这副生疏的模样,莫非是在定京的时候,也跪的很少?
想了想父亲对母亲的爱护,他觉得很有可能。
孟听吟跪在夏晚吟左侧,明亮的眼睛一直落在靳长涯身上,眼中含着喜悦和思念,等到视线聚焦在他身旁的红衣少女时,她的神色陡然一变,暗戳戳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太子的目光轻轻扫过,淡漠的开口:“孟夫人请起。”
夏晚吟暗自松了口气,丫鬟棉絮赶忙扶起她来。
再不松口让她起来,她的腿就要抽筋啦。
等她站稳后,才抬头细细打量起靳长涯来,俊美的小太子,眉眼之间跟那位九五之尊倒还真是相像。
怪不得会让自家的女儿那般的如痴如醉,见孟听吟又痴痴的盯着他,夏晚吟心中喊了一声阿西吧。
别人怕他,畏惧皇权,可她却不一样,若是孟砚在,她根本就没办法跪下去。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我?当年我们离京的时候,太子殿下不过九岁而已,好像……”她在自己的腰间比了比,“才到我这。”
江轻尘忍不住从靳长涯身后看了看夏晚吟,夏晚吟是很高的,她虽不比男子那般,可在女人这边,却是翘楚。
就是她那张无害的可爱的脸,让给人她很弱小的感觉。
靳长涯自然是知道夏晚吟的性子,从很小的时候,她一进宫,宫里就会十分热闹,谁都喜欢她,她总能说出新奇的事情,拿出新奇的玩意,哄着后宫里的皇子公主捧腹大笑。
就连父皇,也会笑着看着夏晚吟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夏晚吟一笑起来跟宫里那位正受宠的女人很像。
“自然记得。”他抛去那些奇怪的想法,缓缓开口,“当年夫人曾说,下次见面便让本宫见识见识乐器之王。不知道现在能够开开眼界,让本宫看看夫人口中能够弹出所有乐音的钢琴呢?”
“哈—哈—”夏晚吟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还有这回事呢?她怎么不记得?
这小孩,记忆力都这么强的吗?
孟听吟上前,“母亲,是不是您琴房的那个羽管键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