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我们
萧亦渊一直没见到东占,不知地牢情况,所以依然担心连窍安危。楚萧两家并没有中断典礼,她又开始担心东占,在这样的忧虑中,萧明德来见了她。
她还记得父亲在自己幼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我女名亦渊,渊淳岳峙,龙跃云津,力媲深渊之才,攀云伏山之龙。”萧亦渊被寄予厚望出生,天生洗髓,绝佳仙人之相,在时阙降生后,是四大族唯一能扳回脸面的孩子。
她在前百年被全族上下寄予厚望,特别是父亲,他将萧亦渊视为家族下一个千年立足的资本。
品德与武力,不管是哪一方向,萧亦渊都被教养得极好。可遇不可求的顶级仙材是她成长的砌砖,昂贵奢侈的用品是她呼吸的空气。萧亦渊不过五十年便跃入塑道,甚至百年后再近化灵,名副其实的天才。可是在她停滞于化灵的第一百年,萧亦渊还未拥有本命剑。本命剑是修士问道前提,没有本命剑可以视为残疾,哪怕说再多次厚积薄发,若入了化灵境还未有本命剑,古往今来只有陨落的结果。父亲渐渐变得沉默,周围审视的目光如黑夜萤虫……越来越多。然后决定萧亦渊成为弃子的那件事发生了。降仙礼上,天运之力初显。
十二域因此动乱,战备如火焰燎原。
也是那时,萧亦渊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父亲的不安。从自己出生起,从紧促赞美声中流淌出来的黑泥,终于在此时淹没她的脚面。
他们期待萧亦渊的原因,是因为所有人的不安与恐惧。而她没有支撑起他们的安全感。
天运就站在那里,将人碾成肉泥,无视所有规则,所有渴望跃进之人再也看不到希望。
再然后,萧天承出生。
她的幼弟取代自己身份,成为新的希望。
没有本命剑的她成为弃子,虽依旧是萧家长子,但已经不被任何人视为支柱。
赞美与催促变为无视与怜悯,她从不被人提起的哑疾也变成可悲故事的添笔。
萧亦渊知道父亲从不爱自己,他也不爱萧天承。“这是典礼的服饰,换上吧。"男人将衣物放在一旁,时隔许久正视萧亦渊。萧亦渊沉默许久,抬手。
「我友人被楚耀生所囚,典礼之后,请父亲出面解救她,这是唯一条件」萧明德看着她,点头:“好。”
说完男人便转身,再踏出一步后回首,但终究没有看她。萧亦渊冷静地做好准备,打开门,门外两侧已经亮起光柱。这是共生灵柱,从门口一直通往高台,是缔结者的路牌,每走过一道,就会熄灭一道。
但楚耀生没来,萧亦渊便独自往前,她将自己最后一把副剑放在原处。她的每一把剑都是由连窍打造,后者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刚入跃云阁时,是萧亦渊第一次接触普通人。连窍开了赌盘,赌新来的萧家子是吹破天的假天才,还是有几把刷子。不知情的萧亦渊接了匿名切磋,来到武斗场时发现不是单挑,是一群人。其中还有连窍,因为她赌的是「假天才」。“桀桀桀桀桀从后门进来的世家子,让她知道跃云阁是谁的地盘!揍她!”连窍那天还专门背了把华丽大剑,刃都没开,只为了增强气势。萧亦渊当天唯独没有掰断那把大剑。
大家都被她揍昏迷,只有还醒着的连窍把剑作为战利品送给她。“呃……萧、萧师姐收了我明天要交的作业,就不能打我咯。”萧亦渊在萧家就被游历的群鸢脉掌脉收为弟子,怎么算也是连窍的师姐。后面萧亦渊问连窍为何对世家子这么大敌意,连窍说因为比她先来的四大族嫡子,是楚耀生。
大家见过那楚家子,就再也无法褪去对世家的敌意。萧亦渊当时不明白,以为连窍讨厌自己,但她又想跟连窍做朋友,便悄悄把那把华丽大剑开了刃,对外说这是自己用过最好的剑。大剑过长,需要背着走,在气质冷清的萧亦渊身上就像她穿着大花袄子。连窍当时在路上遇见她,下巴都快掉了。
“……这么喜欢啊?"连窍笑得直不起腰,攀住萧亦渊的肩膀道,“那师姐求求我,在本命剑入手前,帮师姐多铸几把好副剑。”可萧亦渊没有办法拥有本命剑。她甚至有段时间拒绝去金乌楼再造副剑。“担心什么?”
连窍坐在工作台,身边是萧亦渊躲避她时铸造的所有剑。长剑、短剑、宽剑、细剑,每一把都是宿机脉最优秀弟子的作品,每一把都倾注了所有心血。连窍扬了扬她的小金锤,看着萧亦渊:“担心什么?就算没有本命剑,师姐依旧强。”
“我会铸师姐所需要的剑,不论何时。”
夜色苍穹全是星光,风吹起白色长袍,上面的云纹似乎要回归天际。萧亦渊慢慢登上台阶,一步又一步,终于来到典礼高台。此次共生礼没有公开,但最顶层势力互通消息,四大族剩余的沈、白两家都有人参加,还有一些与两家关系颇近的强大门派。因为这次典礼算近百年来,最重要的结盟仪式,是能对十二域势力格局造成影响的结盟。
萧亦渊抬头,金纹玉冠的流苏摇晃,她平静地往前走。宾客身后是堆积的贺礼,她余光突然扫到一个庞然大物。回魂兽被关在巨大的银笼中,它体型已经庞大到数人都围抱不住。灵兽似有感应,冲她叫唤一声,萧亦渊突然明白这只回魂兽就是洛沙域见到的那只。它从猫一样的大小,变成现在的巨兽。
回魂只有一次,剥魂可以无数次,每剥魂一次就会变大。它从洛沙域一个老人手中往上,一层又一层,终于来到这个银色的笼子里,成为一件礼物。
萧亦渊望向那灵兽,瞳孔中倒映着银笼,笼子来到她的身上。她自来学得很慢,这时终于明白东占那时所言之意。当时师妹不知在看向哪里。
东占说:“很多安慰人的句子,说每人绽放的时间点不同,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刻…但成功不一定有,但大家都会在某个时刻成为一种物品。”萧亦渊的视野被阴影覆盖,她抬头,看见楚耀生。他拿着一个木匣:“今日大喜,萧小姐为何情绪不佳?”萧亦渊不想回答他,但楚耀生牵起她的手,轻轻放在木匣上,然后带着她一起缓缓抚摸。
两人停留在原地,似乎没有人要前往圆台拿取神魂刃。“我知小姐不愿成为牺牲品,我自然也不愿。“楚耀生轻笑,与她一起揭开木匣,“所以我思考过后,只得出一个答案。”“毁掉这场结盟的关键,那便是你啊。”
木匣揭开,红绸锦缎,一把银光长剑安静地躺在里面。剑身修长剑脊宽厚,刚柔并济,刃尖泛着寒光,夜风也敌不过此剑锐气,好似它专为斩此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