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小时候见过我?”
他说:“四年前。”
四年前——我现在十九岁,四年前十五岁,上高一,在h市威灵顿私立学校,已经和王中平在一起了。我那时见过这个人吗?我脑中努力搜索了一遍,完全没有线索。
他又说:“在z市。你想起来了?”
z市?那是哪里?
我说:“我这辈子都没去过你说的那个地方。”
“没去过山东?”
“我是h市本地长大的,只去过周边的深圳、海南。我从没去过北方。”
“你的样子和当时的相似度有百分之八十左右。”
“才百分之八十?”
“女大十八变,女生这段时间的变化不是最大吗?”
也是,我要是和十五岁的照片比一下,相似度可能也就百分之八十。
“你的眼睛,我百分百确定。这双眼睛,曾经触动过我的心。”
“我的眼睛就是很触动人心的。”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表现出一点都没觉得好笑的样子。他的头垂了下来,又一次幻灭的样子。同时,我也开始感受到一点他的失落。我甚至希望我真的见过他。
我问:“你为什么对她恋恋不忘?前女友吗?”
“算……是……吧……吗?”他一个一个字挤出来的。
这是什么句式?
果然,前女友。然而他们互相不知道名字,我心想。
他又说:“她救过我的命。”
“哦……我有点理解了。”
我等着他继续说,他低着头,似乎不愿多说。
我们就这样沉默。风拍打着江面,掀起阵阵波纹,风也吹着树,发出簌簌声响。我只穿了裙子,开始有点冷。他似乎看出来我有点发抖,立刻脱下蝙蝠侠的黑色斗篷,披在我身上。
他问:“你为什么今晚喝了那么多酒,然后一个人来江边?”
“你怎么知道我喝了酒?”
“刚才抱住你的时候,气味太明显了。”
我羞愧地低下头,“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
我问:“你刚进校吧?”
“是的,我大一。”
“我是李思衡。”
“你就是李思衡?”
“是我。我倒是想知道,普通生对我是什么看法?”他们从来接触不到我。
“‘大小姐’,高冷、傲慢、学生会的人都对你战战兢兢——这些是我听说的。”
我噗嗤了一声,“是吗,所以你也这么觉得?”
“你们这些赞助生不是有什么规矩,不和普通生说话?”
我其实没有缴赞助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精英生”,我只是每天都在扮演精英生——似乎对我来说,每天都是万圣节。
我说:“刚才你救了我,不然我现在已经在江底喂鱼了。反正这里没人,再过一会儿,我会回到我的小圈子;而你——我不知道——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在学校里,还是平时的规矩,我们不会说话。”
他又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江边?”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也可能只是吵架了……我很难过,因为真的很过分。你能想象吗,一个在一起七年的人,在公众场合不承认你?而且是在电视上。所以我让他冷静一下,先不要见我,除非他想好了要和我官宣,向全世界宣布,但我闺蜜觉得我反应过激了。我反应过激吗?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不应该和你一起,即使和全世界为敌都在所不惜?怎么可以把你从世界孤立出来,让你自己一个人在面对全世界呢?”
我这番话,与其是说给他听,不如说是我内心的宣泄。
何敏健沉默了一会儿后,深沉地说:“可能他也有难处。就像我要找的那个人,当时突然消失,再无音讯,我宁愿相信,不是她的意愿。”
“可能吧。对,他有难处……他的成长背景、他的家世、他的妈妈。他那个妈妈——我知道我并不完美,但我似乎怎么做都不能达到她的要求。”我顿时觉得脑袋疼,摸了摸自己的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吐露心事,或许是我感觉到他明显的善意,或许是他对爱情的执念,或许恰恰因为他不属于我的小圈子——在那个圈子里,我必须精心扮演我“大小姐”的人设,我必须时刻表现得光鲜亮丽,我的生活里有太多的秘密。
我继续说:“我告诉自己,应该试着去谅解他,但真的很难。所以今晚,我只能以酒精麻痹自己,让自己忘却痛苦。”
“酒精有用吗?”
“没有用!而且,我以为选择逃避,一个人来到江边,可以让我的烦恼消散,平时都是可以的,但今天不管用。我还是选择回去直面他们吧。谢谢你,刚才扶住了我,还听我吐槽了那么多。你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再见了——不——不会再见了!”
我刚准备转身,他抬起头,眼里放光,“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右肩膀?”
“干嘛?”我立刻警惕起来。
“她右肩上有个印迹。”
“我没有。”我——肩上——应该——没有吧,我也没注意过。我问,“什么印迹?”
“烟头按在上面留下的疤。”
“那不可能,我没有。”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要看到什么印迹,就要将裙子从肩膀往下拉。哪怕前面他都说对了,那些很显然只是巧合。
“我看一下可以吗?前面关于你的,我都说对了。”他并不放弃。
我盯着他,他的眼神坚毅清澈,根本不像是要耍流氓。此刻他心里想的,完全是他要找的那个人,那个让他如此难以忘怀的女孩。突然,我有点羡慕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要是再次出现,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向全世界宣布她是他所爱的人。
当我思绪飘移时,他已经走到我跟前,我再次闻到他木质的香味。
我伸手挡住他,“我都说了我肩上没有,你为什么不信?”
“真的太巧了,这一切都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