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林寺,射圃。
“王朴,王朴,轮到你入场了!”教官的嗓门有些嘶哑。
“收到!”王朴赶忙站起身来,他端起自己的长弓,将弓身一端的鹿角抵住地面,用力将光滑坚硬的竹背四层橡木弓身拗弯,并将弓弦挂入凹槽之中,最后他用手指轻轻拨动弓弦,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快些!”教官的声音愈发不耐烦了:“拖拖拉拉的像个娘们!”
王朴不敢还嘴,他把装满羽箭的皮囊挂在腰间的皮带,带上拉弓的皮手套,冲进射圃。教官粗暴的推了他一把,喝道:“站直了,今天有大人物来,要是射歪了,仔细你的皮!”
王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凭借他的好眼力,他立刻在射圃右侧的边墙上有个临时搭起的凉棚,凉棚四周站着全副武装的卫兵,他压低嗓门:“什么大人物呀?都督府的人?”
“不该问的就别问!”教官喝道:“反正射的准了,有你的好处!不然,就算我饶了伱,你大哥也要抽你几鞭子!”
王朴从腰带上挂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黑色的箭杆,灰色的羽毛。当他把箭搭到弦上时,想起某次狩猎后听大哥王篙说的话:“咱们家兄弟几个到你为止,其实都是靠锄头吃饭的,希望从你开始,能够以弓矢为业,替王都督效力!”
王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弓箭技艺远不及投石带,不过在弓箭上也没少功夫,他深吸了口气,举起长弓,拉紧弓弦,
羽箭“嘶”的一声轻响离弦而出,王朴清楚的看到箭矢从靶子右侧半尺多远处飞过,钉在射圃后面的土墙上。王朴赶忙从箭囊中抽出
“蠢货,别急!就和你平时一样就够了,这些靶子移动速度很快,你有一次机会,也只有一次机会!”
听到教官熟悉的沙哑嗓音,王朴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开始准备下一次,随着一声尖利的哨音,两个靶子出现了,与上一次相同,都是拿着盾牌的木人,工匠甚至在盾牌画出了熊爪和狼头,这是高句丽人和百济人盾牌上很常见的图案。
王朴将鹅羽拉至耳边,瞄准,射出,然后再次搭箭,拉弓,放。
王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他已经无需寻找靶子,他射中一个有两倍高的靶子,这代表这是个骑兵,然后他又射向后面的一个随从,但这回射偏了,箭插在橡木盾牌上颤抖,不过他迅速补了一箭,正中那个靶子的腿部,如果在战场上,那家伙应该在地上打滚了吧?王朴心中暗想。
直到箭袋空了为止,王朴才停了下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和肩膀都已经酸麻无力,手指更是被弓弦割开了口子,鲜血染红了弓弦。教官一边用药膏替王朴涂抹伤口,一边大声赞许道:“这没啥,你现在还年轻,拉成人的弓才会这样,带过两年等你的筋骨完全长成了,手指头也长满老茧就不会这样了!”
“师范!”王朴问道:“你说的大人物是谁呀?干嘛来看我们射箭呀?”
这时教官已经替王朴涂好了药膏,他笑道:“动动脑子,臭小子!你脖子上那玩意总不能只用来吃饭吧?你忘记这定林寺最早是谁重建的?”
“您是说王都督?是他?”
“嗯!”教官点了点头:“王都督回来了,我听说他这次来是挑选身边的亲兵的,臭小子,方才我不和你说是怕你小子性急把弓弦都给拉断了!”
“王都督要从我们里挑选亲兵?”狂喜立刻冲昏了王朴的头脑:“这是真的?”
“多半是真的!是沈校尉说的,他是我的老上司!”教官笑道:“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王都督身边的亲兵可不止有你们,还有倭人,听说还有一批靺鞨人!”
“倭人?靺鞨人?”王朴惊讶的问道:“为啥要用他们?”
“听沈校尉说,这些倭人还都是些半大孩子,要在定林寺操练个两三年才能用上,就和你们当初一样!”教官指了指王朴:“那些倭人算是你的晚辈,至于靺鞨人嘛!听说刚会六七岁便拿着小弓射杀树上的松鼠、鸟雀为食,若是射不中就得活活饿死,所以十三四岁就个个都是神射手了!”
“真的假的!十三四岁便个个都是神射手?”王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淡淡的妒忌之情:“那些靺鞨人真的有这么厉害?那他们怎么还给高句丽人卖命?”
“嘿嘿,你这就不懂了,打仗又不是善射就一定赢的!”教官笑道:“不过靺鞨人的确在射箭上有两下子,当初我和他们交过一次手,若不是身上甲好,只怕就已经交待在那儿了!你也别不服气,弓术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我该教你的早就教完了,剩下的都要看你自己了,王都督这人处事最是公允,他可不管你是唐人、百济人、倭人还是靺鞨人,恩赏多少全看你尽忠多少!小子你家跟随王都督可比那些靺鞨人早多了,你要是将来被人家踩在脚下,只能怪自己了!”
正如教官所说的那样,那天射圃的比试后不久,就从学员中挑选出三百余人,发放了青衣、箭囊、弓矢、短刀等器械,单独一营居住,分作四班,轮流衙前听命。没过两天,又有数百倭人来了定林寺,也如王朴他们当初一般操练学习。王朴他们冷眼旁观,当发现这些倭人的弓矢武艺远逊于自己,不由得都松了口气。但他们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又过了十来天,定林寺又来了一群靺鞨人,年纪与王朴他们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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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了下,一共有一千二百人!”王文佐点了点名册:“就叫衙前都吧!一共分为左右厢,每厢分为六队,每日左右厢各有一队在衙前听命,其余的在定林寺接受教养操练!”
“这个法子好!”沈法僧笑道:“三郎你去倭国这段时间可把我给逼惨了,也不瞒你说,山东各军府送来的兵员愈来愈不像话,除了老头就是小孩,有的甚至连福手福足的都送来了,不能奔走,拉不动弓,这种废物送来干嘛?”
“那原先的人呢?不是有分田地,还有军饷吗?”王文佐问道。
“愿意留下来的也就那六七百人!其余的还是要回去!”沈法僧苦笑道:“说句实话,来当府兵的家里都有几分产业,这里就算分了田地,除非像咱们这样能当上田主的,其他人还是想着故乡的祖宗坟墓田产妻儿。至于军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