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猪肉,然而梅思这里都没有,她最喜欢拿回来的便是鱼虾,多是小杂鱼,小虾米,有的时候也有泥鳅鳝鱼,小鱼小虾都裹了面糊炸来吃,倘若是泥鳅或者黄鳝,便用上海的烧法,重重地加酱油和糖。
阿春婆看到了,有时便要哀叹:“这么鲜的黄鳝,怎么偏偏不肯蒸来吃?糟蹋了好黄鳝啊!”
梅思便咯咯地乐,广东人吃鱼,很喜欢清蒸的。
苏凤香夹了一条泥鳅,放进宝庆碗里,脸向着梅思说:“梅小姐,你不要再想着找职业,我看你目今就很好,在交易厅上工,那也是个差事,况且又不是很累,早上晚晚地出去,晚间早早地回来,只要不去图书馆,日子悠悠闲闲,你在那里动动脑筋,比我们起早摸黑,手脚都用上还赚得多,真要是再找一份工,哪来得这样自在?”
还能够照应晚饭,梅思倘若不泡在图书馆,交易行散了市,便早早回来,自己回来便有现成饭吃,哪怕只是一碗葱油面,也比自己开火另做要强,那简直是挣命。
梅思笑道:“你道是股票好赚,我去年也是捏了一把汗,今年总算是没那么担惊受怕。”
六一年的六月,坊间谣传廖创兴不行了,市民全去提款,自己听到消息也是吃惊不小,便问尹宗翰。
尹宗翰对自己讲:“其实没事的,虽然有些困难,但不至于倒闭,你看警局都出面辟谣,只是这一挤提,便让人头痛。”
梅思想一想,追问道:“倘若大家依然是不信,全要提款,可怎样办?”
尹宗翰笑道:“可以找同行拆借么,汇丰渣打,香港许多大银行。梅小姐,一般的小市民不懂得银行的事情,但你涉入金融,不要慌。”
听她提起去年的事,苏凤香也心有余悸:“真吓人,我特意向工头请了假,去提款,鞋子都挤掉了。”
那一回梅思回来家中,便安定人心:“不必担忧,没有那样严重。”
然而苏凤香没有那样笃定,第二天忙忙地去取出存款,廖创兴门前人山人海啊,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取了款子出来,满身大汗,一股酸臭味,回来收好钱,赶快便要打水擦身,一边擦洗还一边说:“早知道就不该贪那一点利息,该把钱存到大银行去,或者就收在家里也是好的。”
大银行未必看得上自己这点钱,况且利息也没有这样高,石硖尾许多人倘若有一点钱,都是存进廖创兴,小小一笔钱便可以开户,而且利息高,存在那里,就是为了赚这一笔利息。
梅思点了点头:“金融市场便如同战场一般。”
瞬息万变,风险极大,廖创兴挤提,虽然是银行界的事,但对股市难免有影响,一时间股价降低,但好在不久便又恢复了上涨,梅思固然是担忧自己银行中的存款,另一头却也挂念股市,倘若冲击了股价,就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所以那一阵她加紧写小说,竭力多赚一点稿费,甚至想到假如股市真的重挫,便去街边给人代写书信。
好在不久之后,市场恢复平稳,梅思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前真是捏着一把汗啊。
梅思牙齿间撕下细细一条泥鳅肉,对面招娣抬起头,冲着她妈妈说:“妈,我想考美术学校,Ms 邵说,我画得很好。”
邵小姐是中学的美术教师,美术课上,对招娣很是留意,称赞她的技法好,鼓励她继续深造。
苏凤香登时便一皱眉,想都不想便道:“你少要做梦,让你读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你看看来娣,去年就已经进厂了,你弟弟也要读书,所以你不要想去学什么美术,再过两个月毕业,就赶快找个差事做,我养你这么多年,很对得住你,都十九岁了呢!”
招娣垂下头来,梅思从侧面看到她已经眼泪汪汪,便赶快夹了一个虾丸给她:“这些事不着急的,慢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