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也有恒心,肯吃苦,只要有机会,一定能够有所作为,纵然不能够成为风云人物,但总能有比较好的生活,绝不会让梅小姐像现在这样,一直住在石硖尾,而无论是贫困、危险还是疾病,自己都一直会陪在梅小姐身边,不会让她孤单一个人。
当然,钟坤也明白,自己并不是只为了梅小姐,才想要改变人生的道路,有几个人是抱有如此纯粹的情怀呢?自己从心底深深想要改变的,其实是自身的命运。
四九年之后的中国,就如同一个铁屋子,自己给关闭在这里,一丝新鲜空气也透不进,想破了头也找不到办法振作,半生时光就这样蹉跎,如今垂垂老矣,更是毫无希望,从前每当想到这里,钟坤一颗心刺痛。
这几年仿佛好了一些,那种强烈的遗憾与怨恨稍稍变淡,再次回想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可能的另一种命运,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痛心疾首。
可能痛得太深太久,人便会迟钝,对痛苦的感觉没有那样敏锐,只心里疼一下,也就过去了,否则那样长久深切的痛楚,又怎么受得了呢?
只是那一次见了梅小姐,所有的怅惘又从心底泛起,波澜激荡,钟坤忍不住一遍又一遍设想一幅画面,三十几年前,自己脚边放一只藤箱,梅小姐穿着阴丹士林旗袍,颈上一条雪白的流苏丝巾,两个人并肩迎着海风,手扶船舷,站在去香港的船上。
就在这时,忽然间有人拍门,大叫着“钟伯”,钟坤匆匆把信压在枕头下面,过去开了门,村中的邮递员,张老六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个信封,龇着黄板牙直乐:“钟伯,又有信,银行发来的呢!是钱么?”
钟坤接过信封,关了门点起油灯,拆开挂号信,里面是一张洁白结实的汇款单,港币一万元,那数字印在眼底,清清楚楚。
钟坤的手颤抖,这笔钱实在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