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四十岁左右,肤色白皙,面相是养尊处优的那种微胖,但双看似温婉的眼睛,转动之间,闪着凌厉压迫。
她的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家丁。
这是相府后院的管家林嬷嬷。
也是苏夫人卢亦秋的陪嫁嬷嬷。
杀猪刀停在猪肉中间,苏锦终于明白,即使知道了前世走向,抗拒回相府,但相府的人一样有一千种办法让自己不得不回去。
母亲是她唯一的惦念。
她已经死了,正室的位置旁落在卢亦秋身上,如果连灵位也进不了祠堂,岂不是抹去她在苏府的所有痕迹?
念头转动间,苏锦已经做了决定。
她抬头,微黑泛光的脸蛋上,是决绝的平静。
“好,我随你回京城。”
林嫲嫲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请大小姐即刻起程。”
轮到苏之财愕然了:“这么快?不歇两日才回?”
“老爷夫人十年未见大小姐,甚是挂念,而府里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老身处理,一刻也不能耽搁。”
林嫲嫲的话说得很正当,实际上是荣亲王的亲事不能等,必须尽快定下来,把苏锦嫁过去,苏夫人娘家的侄子升迁,就等婚事定了,作为交换,由荣亲王向吏部提议盐巡史一职由苏夫人侄子任职。
虽然相爷苏之南也能提携苏夫人侄子,但他向来爱惜名声,不愿意落个“举贤不避亲”的口实,苏夫人只能曲线救国,从荣亲王那里突破。
苏锦的婚事正好为侄子升迁做垫脚石。
苏之财先前苦口婆心劝苏锦回京城,现在她马上就要走了,顿时不舍得了,一直看着苏锦,迟迟疑疑地说:“京城规矩多,你跟着叔叔,粗粗鲁鲁的,可要注意啊。”
林嫲嫲在旁边说:“叔叔放心,回府了老身必定教她各种规矩礼仪,不能辱了相府门楣。”
苏锦知道此去就再无见面可能,心里伤感,但面上没有表露半分,只说:“你要学会照顾自己,那个周发嫂来买猪肉,必须原价,可不能折半给她,不然亏大了。”
“知道了,你路上要小心啊。”苏之财语音有些哽咽。
苏锦神色淡然,并没有离情别绪。
她从案板后绕出来,满是猪油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浑然不顾林嫲嫲的皱眉,摊手道:“嫲嫲,给我三百两。”
林嫲嫲吓了一跳:“大小姐要这钱作什么?”
“甭管,你只需给钱。”
林嫲嫲脸色不悦了,一张嘴就要钱,还要那么多钱,真是贪婪,吃相难看。
“府中所有支出,需要夫人同意,如果夫人不在此,老身做不了主。”她婉拒。
“如果不给,那我在这里帮我叔叔多卖两日猪肉才回京城。”
反正急的不是她。
林嫲嫲脸色急红赤白,本以为乡下野女,胆怯懦弱,容易拿捏,哪知道竟然是硬骨头,真不好对付。
她思来想去,咬牙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张三百两银票,还没完全掏出来,就被苏锦夺了过去。
林嫲嫲脸都绿了,没见过这么粗鲁无礼的人!
苏锦转身把这三百两银票放在苏之财的手里,说:“叔叔,你腿不好,我去了京城,可没人帮你杀猪了,日日劏猪卖肉不是办法。你且拿着这点银两,去东街尽头的林家豆腐铺子,他家儿子最近赌钱输了,急着卖铺子还债,你把他家的店铺盘下来,改成米铺,以后就卖米为生。”
苏之财跟父亲苏之南虽然是同族兄弟,但苏之南自从去京城做大官后,对乡下的堂兄弟并无照拂,导致苏之财一直贫困潦倒。即使把她寄养在苏之财这里,十年间也不闻不问,全当她死了一样,对苏之财自然无钱财补贴。
好在苏之财天性乐观,为人善良,不计较,对苏锦也视同己出,平日杀猪卖肉,顿顿有肉吃,这才把她养得这么壮实高大。
好的身体,才有好的人生啊!
苏锦投桃报李,自然要回报苏之财。林家儿子烂赌,五十两就能把他家的铺子盘下来。桃源镇山多田少,缺少水稻,开米铺一本万利。
苏锦拍拍苏之财的肩膀:“记得我的话。”
苏之财一个大男人,眼圈竟然红了,拿着三百两银票,呆呆着看着苏锦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