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瞎说的，就三百块，不用这么诚惶诚恐。"
詹悯生一笑，擅自把这名牌衣服改了价。
曲林愣了愣，三百块？
三百虽然也贵，但首富家儿子也穿的是这个价格的衣服。
小镇百姓大抵都有些这样的脾性，只要身边见过的，有的，好像就没那么叫人害怕，恐惧。
像是怕她不信，男生拉扯着自己的袖子，一笑:"摸摸看，真就三百，质量很差的。"
曲林神使鬼差地就伸了手，在男生鼓励的目光中，手指一点点挪动，几乎就要摸到那昂贵的针线脚。
那T恤就跟男生的皮肤一样，白得晃眼，宛若妈妈珍藏在梳妆盒里的珍珠粉。
詹悯生挑着唇，视线落在女孩低垂，不安颤动着的睫毛上。
女孩的手指将将伸到眼前，看着和家门口刚刚出生的竹节差不多，细细的，小小的，脆弱地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曲林看着自己的手，发黄的手指悬在衣服上，像是丧布上洗不掉的油垢。
曲林的睫毛颤了颤，收回手说:"我要回家了。"
詹悯生看着女孩子风一样离开，猝不及防，利落的发尾散开，留下淡淡的茉莉花香。
*
转学生的到来不仅仅是溪风中学，整个溪风镇都活泛了起来，曲林在饭桌上都听到妈妈在和小姨打电话，聊的就是那个大首都来的贵少爷詹悯生。
"这北京来的小娃就是不一样，你看那脸白的，比我擦了粉都白，"电话线被拉扯得很长，妈妈一边说一边抬起自己保养得当的手，回忆着今天无意间遇到的男孩模样，咋舌，"比我死了三天都白。"
"哎哟，你看到他坐的那个小轿车没，我听他二大舅说那车老贵啦，大几十万，我敢说，信用社都找不出这么多钱……"小姨的声音很大，从座机的话筒里传出来。
电话线被拉扯得很长，电风扇呼啦啦地吹，把曲林额前的碎发 吹得胡乱纷飞。
曲林用手把作乱的刘海压住，目光略过自己手背，抿了下唇。
"小林，那男孩子在你们班是不，成绩咋样？"妈妈问。
曲林头也没抬，迅速把碗里剩下的饭扒拉进嘴里，一抹嘴:"不知道，等月考吧，我先回房间了。"
"诶诶，你这孩子，记得洗碗的啦。"
随着一声木门碰撞的声音响起，妈妈的声音被隔离在外，闷闷的，有些不清晰。
曲林躺在床上，目光所及是泛黄的墙，是陈旧的海报混着不知那年那月的旧报纸糊满了天花板。
抬起手，曲林看到自己的手。
曲林的妈妈叫林小妹，是镇上出了名的臭美婆娘，不愿工作，更是不肯做家务洗碗，而父亲是镇上的木工，每天早出晚归，于是曲林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承包家里的所有家务。
洗衣，做饭，劈柴，喂猪……
所以这双手并不好看，上面布满了发黄的老茧。
如同这四处缝缝补补的房子，一眼就能看到它的破败和陈朽。
目光流转，最终落在自己的衣柜，这是爸爸亲手给她打的衣柜，在她十二岁那年，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收到礼物的那天，她高兴坏了，非常珍重地把它擦了又擦，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放了进去。
偌大的衣柜里，那孤零零的几套衣服像极了荒野上游荡的孤魂野鬼。
几年过去，如今里面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都是衣服，不过不是她的，而是她妈妈的。
家里空间有限，实在是放不下多余的柜子，所以只能把她的征用。
至于她那些挤在犄角旮旯的衣服，也许加在一起都凑不够三百块。
曲林想，她怎么就敢去摸那三百块的衣服呢？
把她卖了，人贩子还得嫌瘦讲个价吧。
越想，曲林越觉得，下午企图去染指三百块的自己一定是着了魔，被妖精坏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