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绘还想得寸进尺一下,趁着大小姐好说话的时候把别的也安排了,却见梦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打断她的话。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文绘。”
面对毫不留情的回复,以及在梦子怀里立起身子的青蛙式神,文绘迅速地闭嘴告退,去向直毘人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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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子所料,位于别府的温泉别庄和本家族地差别不大,一水儿的和式建筑,只是建设风格更精巧别致,占地面积也更小。即便如此,梦子依旧分到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屋后有一眼温泉,氤氲着白色的水汽。
不得不说,御三家嫡女的待遇——准确一点来说应当是直毘人给她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即便不怎么与人来往也不经常出门,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梦子的模样,但是被关了禁闭的嫡子、新修建的豪华庭院、流水般送去的赏赐……都做不了假,人们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估量着她在家主心中的地位。
不去见客,可以,家主自己都天天喝的酩酊大醉,也不在乎她是在院子窝着还是去中庭遛狗;不去问安,也可以,反正大家都是在演戏,主母对于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无甚感情;殴打弟弟,那太可以了,切磋锻炼的事怎么能叫殴打呢,这叫姐弟情深,这叫打是亲骂是爱,这叫爱之深责之切,这叫……不管旁观者信不信,反正直哉是被忽悠瘸了的,觉得自己是唯一能和梦子比肩的特殊存在,丝毫不顾梦子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然而梦子没想到的是,就直哉这样的,已经属于是御三家年轻一代中、没那么脑残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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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甚尔,”同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将他隔离在外,“我们下午有事,就拜托你多值会儿班啦。”
“反正也没有咒灵,这种工作连没有咒力的废物也做得来,感谢我们让给你的表现机会吧。”
丝毫不在乎他的反应,一群人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将工作和责任推到了禅院甚尔的身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出去鬼混了。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轻嗤一声,牵动留着疤痕的嘴角,眯起的眼睛让人联想到狩猎中的猎豹。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偏偏总有些蠢货信了那套“非术士者非人”的规矩,下意识地把他放在了软弱可欺的位置上。
甚尔好整以暇地继续站在原地,天与咒缚的特殊体质使得他像影子般存在感低下,不,影子都比他的存在感更强烈,在术士面前,身上没有任何咒灵的甚尔宛如透明人。
时间一到,他就抬腿离开自己应驻守的位置,他会听从那些人的威胁乖乖当个冤大头?别开玩笑了。
少年漫无目的地闲逛,既不想回去划给躯具留集体居住的院子,也没有出去转转的心情。温泉别庄比本家族地小的多,人却没少多少,家主一家、驻扎的护卫、忙碌的仆人、陆续到来的客人把这里挤的满满当当,哪怕站在偏僻的岗位上都能清晰地听到前院传来的喧哗声。
甚尔不耐地啧了一声,双腿微曲,发力跳上屋顶,在刻意的控制下一点声响没有发出,即便是就在屋檐下高谈阔论的客人们也没意识到头顶上有个大活人。
随意地将手拢在袖子里,甚尔只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睡午觉。目光逡巡一周,热闹的前庭、忙碌的宴会厅、热火朝天的厨房……以及空无一人的中庭水榭。
好像是因为哪个小姐的原因来着,那里不让人过去?只是模模糊糊听别人提了一嘴的甚尔很快地将其抛之脑后,向着中庭的方向进发。然而在他之前,却有人先踏上了桧木板铺成的平桥。
大概是哪家的客人,一派道貌岸然的年轻人模样,喝的醉醺醺的,穿过不知为何没人看守的拱门,走进与后院相连的中庭,一开始只是站在池塘边愣愣的发呆,然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咧着嘴朝着池塘的中心走去。
站在屋檐上的甚尔顺着他前进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个小孩子。
穿着宽松的襦袢和袴服,肩上披着白色的毛绒绒斗篷,黑发很柔顺地垂下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从甚尔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小小的一团蹲在水边,似乎在喂鱼。
迷路的客人的孩子?但是上门做客也不该穿的那么朴素,乍一看跟还没睡醒直接裹了个斗篷出门遛弯似的。
喝醉的青年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似乎说了些什么,因为背对着,甚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因为那个小孩子站起身,手指竖起隔空点在他身前,一目了然的抗拒态度。
或许因为角度的关系,甚尔恍惚间看到金绿色的反光一闪而过,刹那间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细想又空空一片。
他下意识地向前两步,然后又因自己的奇怪反应而感到疑惑。要去帮那个孩子吗?他可没那么多的善心,再说了,咒术家族养大的孩子能是什么好人,别在冲突之中又给自己惹一身腥。
就在甚尔犹疑的时候,青年不耐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拉扯她,就在他的指尖将要触碰到女孩的脸颊的时候,突然响起噗通的水声,一条巨大的红色鲤鱼从水中跃起,狠狠地将青年的手一尾巴拍开,然后落到两人之间的桥面上,激动地扑腾,尾巴和身躯拍在桥面上啪啪作响。
……什么玩意?
眼前的画面已经超出甚尔的理解范围了,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气急败坏地一脚把鲤鱼踢开,然而在下一秒,暴涨的咒力倾覆而下,池塘中泛起耀眼的白光。
站在最佳观景位置的甚尔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幕。
女孩娇小身躯投下的阴影延伸扩展,泛起震颤的涟漪,红色的鲤鱼被庞大的咒力包裹,随即身上迸裂出茫茫的光辉。在白光之中,圆润的身形拉长、拉长,最终比屋檐还高的身躯立起,昂起狰狞的头颅,发出自降生以来的第一声吼叫。
那是无比直观、无比震撼的一幕,蓝色的蛟龙舒展它庞大的身躯,池水不堪重负满溢出去,原本浮在水上的木板桥被压垮摧毁。年幼的女孩侧坐在它的头上,抓住它凸起的龙角,冷漠地逡巡一周,目光扫过不远处直立的甚尔,而后不感兴趣地收回,微微垂下眼帘,向泡在水里被吓到酒醒的青年投去居高临下的一瞥。
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