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自打生林枣阳上小学搬到这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没挪过位置。
于杨春梅和林长丰而言,这里早就是他们的家。
攒了这么多年的钱,杨春梅也想过要换个好点的——几十层高的楼,大得让人转到糊涂的小区,还有地下停车场和游泳池,漂亮得跟做梦一样。有这么多年的积累,加上林枣阳自个儿赚的钱,他们咬咬牙还是能够得上的。
但是舍不得啊。
十多年的邻居,这么熟悉的地头,那些被人瞧不上的气和恨,被人家撵出门的害怕啊不安啊,都在他们小窝诞生的那一刻,全没了。跟那烧柴火的房子里冒出来的烟一样,飘到空气里,全散了。
要不是有林枣阳,他们哪会这样拼死拼活地干,就为了在这儿有个自个儿的屋。
能在这座城里有完全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地方,是他们夫妻俩的执念。
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人生的大半辈子都在外头,林长丰却始终记得他年轻时候的事,才十几岁吧?
那个时候,河水还不是像现在那么浑,清得能透底。大夏天里,他们村里一群小子就光着屁股在下边摸鱼、打滚。等天黑了,一手衣服一手鱼,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去,一躺下就能睡着。即便出来了这么久,这些画面,还是停在林长丰的记忆里。
他觉得珍贵。
林枣阳在这里长大。他们没什么能力给他多存点钱,反倒是还这么小的时候,就凭他自己养活了自个儿,还帮补着他们俩。说实话,林长丰也没想清楚,就是模模糊糊的,凭感觉认为,他们不该搬。
于是,这一家三口,就真的留在了这里。
——
常乐言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她知道他们梦寐以求很久了。
“花了大几个月装的呢,”她笑道,“专门挑这小子不在家的时间,免得他跟我一起又在外边住。”杨春梅指指林枣阳。
“我们之前不是问过他想要什么样的房么,他在北城那边学习工作,我们都没告诉他,专等这小子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哪是惊喜,明明是惊吓。”林枣阳在一旁忿忿道。
“嘿——”杨春梅和林长丰两人都笑了。“你知道他暑假回来的时候,看到咱家说了什么吗?”杨春梅笑着问她。
“什么?”常乐言兴致盎然。
“哎——别揭人老底啊——”林枣阳在一旁给自己打抱不平,可惜,没有人理他。
杨春梅看他一眼,连个停顿也没有,就又对着常乐言说:“他说,‘妈!我们是不是进成别人的屋了,赶快走——’”
“哈哈哈哈——”餐桌上的人一齐笑起来。
“他拉起我的手就要跑哈哈哈!”杨春梅拊掌大笑。
鉴于林枣阳就坐在旁边,要是肆无忌惮地笑出来,她保不齐会招来“杀身之祸”,常乐言尽量忍住了,掩着嘴,只有身体在颤。
殊不知,这样更让人气恼。
“不过,”林长丰突然开口,“你们两个长大的记录,我们还留着呢,也算是个纪念。”他指一指门旁的那窄窄的一道,说。
那时候,林枣阳哪儿像现在这样,一年到头都着不了几次家。他从他上初中起,每天能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在眼皮子底下跑来跑去,就像过上了儿女双全的生活。虽说日子过得苦点累点,但亲近的人都在身边。不管再累,一回家,看到他们一笑,什么烦恼都没了。
常乐言和林枣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上面是并排而列的,一道道歪歪扭扭的横线。
数量更多的、偏高的是林枣阳的;比较少的、偏矮的,是常乐言的——因为她后来才搬过来嘛。
“要不,今儿个也去量一下?”杨春梅见俩孩子纷纷对那里感兴趣,突然来了兴致。“诶——好主意。”林长丰应和着,主动起身去取卷尺和笔,“我去拿东西。”
“走吗?”林枣阳对常乐言挑挑眉。
“嗯。”常乐言笑笑,欣然答应。
两个人一同起身走到门边。
“你还记得这个么?”林枣阳指着上面仅有的两个签名说。
“嗯?”常乐言凑过去仔细看。
她弯腰的时候,林枣阳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清香。
他身体一紧,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学的时候写的?”她撩起滑落的碎发看他。
“嗯。”林枣阳说,“为了六一打的赌。”
“真的吗?”常乐言笑,“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赌了什么?”
她确实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虽然人们的记忆点总是不尽相同,可那一次……林枣阳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是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的。
沉默了会儿,林枣阳摇了摇头。
“没什么。”
他笑着说。
杨春梅和林长丰二人已经找到了东西。
他不说,常乐言也便没有多问。
她主动脱掉鞋,隔着不厚不薄的袜子,踩在地毯上,直起身。林枣阳也紧跟着倚着门并肩站在她旁边。她低头看向林枣阳——果然,又穿着鞋!
小的时候,林枣阳还没发育得这么快,两个人的身高差距没有现在那么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相上下的。
明明平常看着差不多高,但常常量的时候,常乐言总显示比他矮许多。直到有一次,常乐言不经意间低了下头——林枣阳这讨厌鬼,平常看着一本正经的,到这种时候就喜欢耍诡计。脸上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脚下则踩在鞋上,或是悄悄踮起脚跟,硬是要比她高一头才行。亏得她还总是傻愣愣地做正人君子,每次都乖乖脱鞋,甚至恨不得脱了袜子量。
“别耍赖——”
常乐言说。
被发现了。
林枣阳看见她的表情,笑了笑,刚才的遗憾渐渐消散。
反正他现在也不用耍这些小聪明——有绝对的实力压制她。他故意伸出手按住常乐言的头。
“喂,喂。”常乐言抬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