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17日,常乐言、林枣阳十四岁,初二暑假
“快点啦,林枣阳!”常乐言端着十寸的大蛋糕,在夏天的山城傍晚走了大几百米,手已经止不住开始打颤。她的额头、后背上满是细密的汗,头发上还有几缕不显眼的白——那是做蛋糕时不小心沾上的面粉。
林枣阳一左一右背着他和常乐言的两个书包,捧着一束鲜花,腕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分蛋糕用的刀叉和餐盘,整个人也汗津津的。
没错,在冯厚粲六十七岁大寿这天,常乐言领着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蛋糕店里亲手做了一个生日蛋糕,打算作为生日礼物去送给冯厚粲。
——尽管这个蛋糕看起来不那么精致美观,甚至还有点丑了吧唧的。
常乐言做蛋糕时太吹毛求疵了,既要味道好又要外观好看,称个面粉都要丝毫不差。而林枣阳想着要控制时间,不时就催常乐言几下。这样一来,两个人总是吵闹个不停,反倒拖了进度。最后因为做得太慢,只能匆匆忙忙地装饰、打包,着急忙慌地提起东西就往家里冲——六点半就要开饭了,只剩下十五分钟。
花是常乐言半路的时候决定要买的。
蛋糕坊、花店和他们家的小区在同一条街上。从做蛋糕的地方出门右转,走个几百米就是花店。
路过花店时,常乐言花了一秒钟的时间看了眼手上的蛋糕,然后用零点五秒钟做了决定,买走了花店阿姨刚摆在门口的花束。
林枣阳依着常乐言的指令从她书包口袋里掏出零钱塞给花店阿姨,在阿姨“欢迎下次再来”的告别声中抱起花束,跟上常乐言的脚步继续往家那儿跑。
担心蛋糕化掉,也害怕鲜花晒蔫掉,他们一路小跑、走走停停,在阳光和阴影下穿梭,看太阳光线一点点变暖。
空气里浮动着湿热的气息。
幸好,蛋糕店不远。
他们赶在最后五分钟抵达到了楼下。
一楼的李奶奶正在门口洗菜。常乐言一只手牢牢提着蛋糕,另一只手偷偷塞进李奶奶家的水盆里——里面泡着翠绿的蔬菜——转身,一把水洒在了鲜花上。
鲜艳欲滴的花朵沾上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一瞬间被注入灵魂,娇艳动人。
有水珠落在林枣阳脸上,常乐言透过花束冲他笑。
“谢谢李奶奶!过会儿给您拿蛋糕来!”
常乐言雀跃地上楼。
林枣阳从呆愣中惊醒,用手抹掉脸上的清凉,羞赧地冲李奶奶点点头,跟着常乐言跑上楼去。
林枣阳喘着粗气跟在她背后:“慢,慢一点——”
2020年1月22日
林枣阳醒来时,常乐言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
耳机因电量耗尽已经自动关机,他听见常乐言书页翻动时的哗啦声。
林枣阳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身在何处。
他从沙发上起身,毛毯从肩头滑落至腰际。
“醒了?”常乐言看他一眼,合上书本,起身穿鞋。
“嗯。”林枣阳回一声,从迷蒙中回神,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常乐言,反倒奇怪地笑了。
——能看到她在这上面坐一次可真不容易。
他将身上的毛毯扯了下来,叠好后放在一边。刚装好耳机准备站起来时,突然瞥见面前多了一样东西。
一本,不厚不薄的书?
“这是?”他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看向常乐言。
常乐言已经抱起了他放在身侧的毯子。“之前你生日的时候忘记给你的。”她漫不经心道,拿着毛毯走进房间。
没有将门关上。
林枣阳透过门框,终于看见了常乐言房间的模样——一张小床、一扇窗,床头有一堆书,左侧露出来了半张椅子。应该还有张书桌,以及藏在墙后的衣柜。
他猜。
和厨房客厅不同,那里处处是常乐言一个人的痕迹。就好像,只有这几平米的小房间,才真正是她的天地。
他胡思乱想着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手里这本“书”上。
乍一看像是书,但稍微仔细些就会发现,这是本相册集。外观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简单大方的款式。
他打开它,很快哑然失笑……
常乐言怎么会有这些?
林枣阳笑意未散,专注地翻看。
封面翻开,一些熟悉的场景骤然呈现在眼前:小学六一儿童节的舞台;常乐言十一岁生日那天堆满礼物的房间;晚上八点过后昏暗的楼道;春天里稀稀疏疏散落着人星的江滩……
画面里偶尔会有常乐言的身影,但毋庸置疑,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一个中心人物——或表情呆滞,或蹙眉生气,或扬着嘴角——无论哪一个都是他,林枣阳,他自己。
有些照片他一次都没见过。
比如,他和常乐言一起坐在楼道上的背影——那角度看起来是孟叔叔从他们家里往外偷拍的;再比如,他送常乐言马克杯那天他自己的笑脸——这又是哪里来的?
林枣阳停下来好生想了想,该不会……是从那段误录的视频里面截的吧。
林枣阳觉得很神奇。
他原以为早已淡忘了的记忆,随着这一张张照片,又再一次浮现了出来。
明明感觉久远得都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了。
常乐言出来了。
“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些照片?”林枣阳笑着问。
“大部分是我爸相册里存的。”她走到林枣阳旁边坐下,静静等他看完。
“现在才发现,孟叔叔的拍照技术格外地好啊。”林枣阳看着自己肉嘟嘟的脸颊,感叹道。
“变了好多。”他说。
常乐言听见了,没说话。
“诶,还有这张?”
林枣阳抽出那张照片。
那应该是二零一六年的时候,冯奶奶六十七岁大寿时的合照——这张照片至今还摆在他家里。
照片里,两个家庭罕见地合了体。
常乐言看向那张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