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4日
左秋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当时梁昶是怎么做来着?
哦,他叫住了常乐言。
“常乐言。”
“嗯?”
“我最近想练下作文,你陪我去看下参考书吧。”
说完这句,他便径自起身,在原处回首,等她们动身。
现在想想,恐怕常乐言也跟她一样,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带走了——连饭都没能吃完。
不亏是亲兄妹,连逃避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左秋不由得想。
他们俩那个时候也太稚嫩了吧,左秋心想,完全不知道那个时候常乐言其实早已不再介意这件事了。
想来,那个时候的常乐言已经比他们俩勇敢许多。
“放心吧,我早就没事了。”
常乐言带着笑意道。
或许,她很早就应该和他们说这句话了。
“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像在看电影。”常乐言说。
还记得那个人的脸,记得前因后果和许许多多的细节,但那不再像她自己的故事了,而是某个无聊下午随手捡起的一部电影,让人印象深刻,却也仅此而已。
恐惧、困惑、不适、愤怒、恶心,所有的情绪都在,但不再是向内了,她明确地知道那些该指向何处。
“不用担心。”
常乐言说。
梁昶注视着常乐言,久久地沉默。
梁昶知道,他不是一个擅长“感同身受”的人——并不是没有同理心,只是觉得,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并不值得过多地释放感情,反正到最后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默默承受而已。于是,他很早就学会了这一点——控制情绪。
不过,这些自控在常乐言面前是没有意义的。
他反而耗费心机,去试图理解常乐言的每一分情绪。
实际上,他对常乐言在那个空间里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只看到了结果——常乐言冲出门,倒下。梁昶设想过很多次,那扇门的背后,常乐言的尖叫声中,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自己的无能为力似的。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
他只会越设想,越觉得胆战心惊,甚至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
梁昶想起自己好像也受到过干预,不是常乐言那种专业的、显性的、规律的咨询,而是来自于他的母亲,在日常点滴中如同春风化雨的纾解。
所以说,在成年人的认知里,目睹了那个结果的他都是受到伤害、需要帮助的,那对于常乐言而言呢?伤痕该有多深?
他不时会想起这一点。
就当他是怂吧。
若是知道左秋的想法,他可能会这样告诉她。
有时候,小心翼翼似乎比肆意而为要来得好。
终于走出来了吗?
梁昶心想,然后,他笑了。
那就好。
左秋见到林枣阳看常乐言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去上个厕所。”她穿上鞋说,“梁昶你陪我去吧,刚好给爸妈打个电话——他们都说了好多次了,说我们出来好几天一个视频都没给他们打过。”
梁昶看了眼常乐言,眼神掠过林枣阳时,终于明白了左秋的用意。
“知道了。”
他垂眼道,穿鞋起身。
等左秋开门的时候林枣阳才反应过来,他们俩似乎是在给他和常乐言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非常意外,但没忘感激地回他们一眼。
“厕所在走廊尽头的右手边。”林枣阳也起身,同他们道。
“慢慢来吧,我们结束了在大厅等你们。”
左秋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谢谢。”林枣阳感激道。
真心诚意地望了眼左秋和梁昶。
这间隙,常乐言也在收拾着东西准备起身,直到看见左秋和梁昶都出去了,她才微微愣住——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
作为当事人,她反而成了最后一个明白他们在做什么的。
“常乐言——”
常乐言坐在原处,刚要起来,就听见林枣阳不知怎的叫住了她。
他缓缓朝她走近,然后屈膝,一点点蹲了下来。
视线相对,林枣阳微微仰望着她。
“常乐言——”
他的手撑在她两边,像是要从下至上将她整个人给兜住一样。
——“你以后多依赖我一点吧——”
——“好吗?”
不管是拧瓶盖、提背包这种小事,还是像现在这些。
“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林枣阳笑着,牵起了她的手。
虽然今天是和左秋、梁昶第一次见面,但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确定一件事——他们一定是站在常乐言这边的。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任何事。
这一点让他很安心。
过去两年他做得不够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直有人在她身边。
看他们的表情,恐怕常乐言也很少同他们提起这件事。
她又是一个人默默消化,将所有负面和不安都吸收之后,才跑过来若无其事地跟他们说:你看,我很好,没事了。
明明她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一个人。
他只想告诉常乐言,有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常乐言回视着这双眼。
——
“我耳机忘酒店了,你带耳机没,外放声音太大了。”左秋摸着包和口袋往大厅处走,同梁昶道。
梁昶从口袋里拿出耳机,递给左秋。
“我跟她说我放弃了。”
左秋正要递一只给他,把视频拨过去呢,他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左秋茫然道。
并不是完全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她一眼便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