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依婧每次守着这家奶茶店时都没有收获，这天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个一年级的小女孩，穿着校服，梳着羊角辫，书包有些脏，膝盖磨破了点皮，好像摔了一跤。
玻璃门外有几个小男生边笑边跳，其中一个满眼愧疚，隔着门想进而不敢进。
奶茶店只有这一个客人，赵依婧看了看她，说：“欢迎光临。”
小女孩走到台前，仰起脸，说：“一杯草莓小丸子，谢谢。”
“好的，稍等。”
赵依婧调好了草莓小丸子，小女孩伸手接的时候，她发现她的右手少了一根小拇指。
小女孩捧着奶茶坐到了窗边，又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赵依婧听到她喊爸爸。
五月的天，有些闷热，临近中午，赵依婧却一丝饥饿感都没有。她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望着埋头喝奶茶的女孩，说：“创可贴，要么？”
她的伤口，她看了都疼。
小女孩抬起眼皮看着她，小声说：“谢谢阿姨，给我张吧。”
“我没结婚，可以喊我姐姐。”
“抱歉，姐姐。”
“没关系。”
赵依婧随手掏出了张创可贴给她。
小女孩用两只手接的，很虔诚。贴的时候，赵依婧问：“被欺负了？”
小女孩想了想，说：“嗯。”
“记得告诉老师。”
“我说过一次，老师说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而且，那家伙说他喜欢我。”
这个回答赵依婧倒是没想到。
“他告白了？”
“是的，这些男生就是这么幼稚。”
“你觉得他喜欢你，所以欺负你的行为可以原谅吗？”
女孩摇头：“当然不能。他欺负我，我也踢了他一脚，我们扯平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理他了。”
“漂亮。”赵依婧笑了，“姐姐请你吃饼干。”
“谢谢姐姐，但是不用了。”小女孩说，“今天是个例外，我爸爸路上堵车了，他一会儿就能来接我。”
“好。”
赵依婧淡淡地看她一眼，又起身走进了柜台里。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赵依婧一看屏幕，正是这家奶茶店的小老板楚佳。
“你下班了没？”
“还没，还有客人。”
“饭点还有客人？平时也没见生意这么好……你别饿着了，到了时间就下班，店门一锁就是，咱不指着它赚钱。”
“你不指着它赚钱，我还指着它给我灵感，行了你约会吧，不用管我。”
挂了电话，赵依婧又看向了窗边。
扎羊角辫的女孩还在等着她的爸爸，赵依婧不禁想，她的头发可能也是那个男人给她梳的。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街对面。
赵依婧一眼便看见了那个从车上走下来的身影。
男人个子很高，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由远及近时，一双冷峻眉眼就像寒冬里的月光。
赵依婧的心狠狠乱了。在那个男人推门而入时。
“爸爸！”
小女孩顿时活泼起来，脸上终于有了些孩童的天真。
她跑向男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男人很仔细地听着。从赵依婧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男人的侧面，看到他的头发在阳光的透射下一根一根发着亮。
但这也足够了。
男人注意到了小女孩的膝盖，问：“怎么了？”
恍惚间，赵依婧觉得他的声音很沉。像夜色一样。
“摔了一跤。”小女孩给了最简单的解释，说：“创可贴是这个姐姐给我的，她人很好。”
这句话让赵依婧没忍住，笑了。
有多少年，她没听过如此质朴的赞美她的话了。
有多少年，她以为她的心不会再这样狂热跳动了。
男人看到了她。这一次是正面。
目光相触，像一汪毫无波澜的水，只有嘴角浅浅的弧度，却丝毫没有能激荡起她灵魂的涟漪。
“谢谢。”
男人说完这句话便牵起小女孩的手打算离开，赵依婧却还像石块般站在原地——他不认识她，不，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就算她曾留下的痕迹稀薄，但至少那件事，他不可能会忘记……
可是记着又如何，物是人非，他的人生已然无法重来，何况，他有了家庭。
但是不甘心。
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只是一刹那，她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望着男人的背影，说：“周峋，我是赵依婧。”
男人转过头。
小女孩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周峋说：“我记得你。”
“对不起。”赵依婧说，“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我当时不知情，但也不想以此为借口，错了就是错了，不需要你原谅，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声。”
“然后呢？”周峋问，“不需要原谅，不需要弥补，你道歉的意义在哪里？想让自己好过点？”
赵依婧说：“但是我现在并不好过。”
周峋说：“那是你的事情。”
一时间奶茶店陷入了安静。
这个结果，赵依婧早就知道，但是没关系，人生的机会不是每一次她都能抓住，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眼前的情形，她想了多少个朝朝暮暮。
周峋带着女孩走出店门，女孩握紧了他的手，感到他的手有一阵阵的冰凉。
“爸爸，你们认识？”
“嗯。”
“她是不是喜欢你？”只看眼神就知道了。
“很久以前了。”
周峋扬起嘴角。
他站了一会儿，侧身望到奶茶店里面。赵依婧正在收拾桌子，她低着头，长发挡住脸，看不清表情，阳光打在她身上，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之后，赵依婧坐在店里，一坐就是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