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温长訢便被一惊一乍的碎语吵醒了。撑着身子在榻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休息不喜有光,窗户上被人特意装了不透光的布幔,一俱撩了下来,屋内光线阴暗,叫她分不清时辰。
“碎玉?”低低喊了一声,嗓子沙哑干涩,轻咳了几声。弯腰自己将鞋穿上,这时便听到外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推开。
骤然明亮的光线叫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一时不察眼眶被刺激得带了丝水意。碎玉一边走上前把窗上的布幔挂起,一边看向她问道:“姐儿睡得可好?”
温长訢点了点头,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碎玉了然,用茶盏接了杯水递于她。
“昨夜叫您少吃些糕点您偏不听,到时候嗓子难受也是您遭罪,再有下次说什么您都不许在吃了。”碎玉道。
说的是那鲜花糕。昨个夜里回来得晚,洗漱了一番原是打算睡觉的,心里一直惦念着那糕点,在榻上躺了片刻却躺不下去了。理直气壮地让碎玉同她一块吃,一边吃一边暗忖,今夜若不吃明日说不定就坏了,就算不坏味道也定然会变,好歹是排了很长队才买来的,不吃岂不是浪费?
膳盒共有三层,顶层放的是鲜花糕;中间放的是杏花酥;底层则放五香芋头糕。都是温长訢素日爱吃的糕点,于是抱着不能浪费的想法跟碎玉一起把糕点吃了个精光。吃完还觉回味无穷,肚子吃得圆滚滚,最后漱了漱口心安理得地躺回榻上。
一夜无梦便是好梦。昨夜吃了好些糕点,水却没喝几口,醒来嗓子干疼也是理所应当。
温长訢接过碎玉递来的水,多喝了几杯润润嗓子,才算没那么难受,只是声音犹带着些喑哑,没那么快恢复到平日清脆的嗓音。
“方才外边发生了何事?”温长訢问道。
“是我将姐儿吵醒了?”碎玉懊恼,“方才瞧见了一只耗子,我已让人把那耗子抓出去了。这院子到底是空旷了好些年没用,藏了些耗子。崔姨叫人备了东西,今日好好将一些死角仔细清扫一遍。”
温长訢倒是不怕耗子,接着坐到梳妆台前任由碎玉捣鼓。
“姐儿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型?”
温长訢突然想起昨夜,既是叫她谨慎为妙,不如扮作男子行动方便些。遂叫碎玉用绾髻束发,又换了身寻常男子的行头,要出门时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返回来又坐到了梳妆台前,叫碎玉用特制的粉料把脸涂黑,左右看了看毫无破绽才算满意。
现下已是巳时。昨日跟褚明约好了在顺天府前旁的街道碰头,此时出发到那正好。便叫了车夫将马车赶到那条街道,自行下了马车踱步过去,恰好碰上褚明独身从另一头而来。
温长訢趁他没注意疾步跑上前,跨在他面前将人拦了下来,有模有样地行了个拱手礼。
“世子大人近日可好?”
原以为是不知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下人,褚明皱着眉正要训斥,待听到那人故意粗着嗓音请安,一下便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眉心一动,褚明盯着眼前人,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温长訢这才抬起头来。
眼前人不似往常,颇为陌生。白皙的肌肤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蜡黄的肤色,粗犷而浓密的眉毛,脸上被特意点上了几颗黑痣。唯有那一双眼睛依旧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笑意盈眶,纵使化成了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依旧不失灵动力。
褚明视线在她的脸上不停流转,最终定格在她的眼眸,同她对视。微微含笑,抬手在她的眉心轻轻点了点。
“你惯是精灵古怪的。”
温长訢在他手指触上眉心的一瞬呆愣住了,左右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形迹可疑之人。悄悄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表达她的不满。随后绕至他身后,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压低了声音,暗含警告说道:“既是做戏便要做全套,待会儿进去便当做我是小厮使唤,旁人若是发觉不对劲我就把你头卸下来当球踢。”
褚明嘴角笑意更甚,故作凶恶的威胁落入褚明耳里他竟觉得可爱至极,软绵绵的。大概是他病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不想救,也不愿被救。
迟迟不见他回答,温长訢忍了忍,遂又开口:“世子?”
思绪回笼,褚明唔了一声,“便去顺天府一趟吧。”随即阔步而去,温长訢在后步步紧跟。
顺天府搜查证据是件费时之事,只是这案后有人相助,证据连夜送入了顺天府尹府中,今日一早便提审犯人。来得正巧,此时正要到审讯时间,二人便跟在李大人身后进了大堂。昨日来过一回,轻车熟路地走到长安右侧的木凳旁。今日身份不同,温长訢顿了顿,转而绕至褚明身后站着。小厮岂有与主子同坐之理?
惊木堂重重一拍,李大人沉声道:“将苦主余声声和疑犯余豪带上来!”
不多时,两人便被带到了大堂之下。昨日受了杖刑,今日看起来格外虚弱。尤其是那余豪,竟不知为何跪不住,往一旁歪倒。官差一把按住他,不让他歪倒在地。反观余声声,嘴唇泛白,嘴角血丝已经干涸,除却头发凌乱,整个人颇为虚弱外倒也还能稳住身形。温长訢暗中打量着,不期然同余声声看过来的眼神对上,心下一惊。安抚地看了她片刻,旋即挪开了视线。
余声声也跟着低头,方才对视那一眼不知她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
“余声声,事发当晚你在何处?”
“回禀大人,事发当晚我原与爹爹在府中核算账本,未曾离府。亥时便有下人来禀,因我离得较远并未听清所禀何事。父亲听后便要出门,那日天色已晚,我劝父亲次日再出门,父亲未听,只说是好友寻他,喝上两杯酒就回府,不碍事。谁料竟有去无回!”余声声回想片刻,有条不紊地将当晚之事说了清楚。
“余豪,事发当晚你又在何处?”
余豪虽不知何缘故无法跪地,却还有一两分力气为自己辩解。
“大人明查!那日我就在家中睡觉,府内下人都可作证,我并未外出,更没有机会谋害她父。”
“所言是否属实?”
“回禀大人!绝无虚言。”
李大人面无表情地冷哼一下,“来人!将余氏带上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