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程随口问道:“他上面有什么人?”
“那徐树林进村的时候,我跟他聊过几句。他说自己是粮食局齐大伟的表弟。这个齐大伟,我见过几回。县城粮食局,调控科的副科长。”
听了这话,李前程明白了。
调控科,负责粮食的调运。难怪,徐胜利隔三差五就能弄到一些粮票,原来是沾了他这个表叔的光。
“一个粮食局的副科长而已,这也叫上面有人?我又不归他管。”
“你可别小瞧他,咱们乡下人没什么钱。想要换钱的话,得把粮食送去粮食局卖,然后换成票子。谁家要有个急事,想要钱去周转,不得走他那边?
到时候,他要是记仇……”
李前程笑了笑,“这个您老就别替我担心了,我缺钱么?不缺。用不着去粮食局跟他打交道……”
说到一半,他想起了来什么,微微皱眉。
不对,这个齐大伟,日后说不定,还真要跟他打打交道。
作为重生过来的大佬,李前程非常清楚八十年代国内的经济状况。
当下的农村,依然是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状态,对于衣服、鞋子、工业食品的需求极大,又因为农村交通道路不方便,导致跟城市处于半隔绝状态。
08年全球金融危机,家电下乡、汽车下乡,简简单单地两项举措,竟然挽救了国内经济。农村市场的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谁能第一时间紧抓这个市场,就能快速有效地积累起原始的资本。
但要赚这个市场的钱,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正如老支书所言,农村人没钱,只能拿粮食去粮食局卖。
如果那个齐大伟在这事儿上面卡自己,那还真有些麻烦。
“你说的也是,你小子能赚钱,用不着去粮食局换粮。”
李前程在想些什么,老支书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大概也理解不了。他没再继续替对方操心。
抽了一口烟,自言自语地离开,“明天的场合很隆重,我就先走了,回去找两件像样的衣服。”
与此同时。
出了村的徐树林夫妇,坐上了去往县城的车。
“老徐,咱们明天还来么?”
“还来干什么?你没瞧见那姓李的小子厉害着呢。来了,也讨不着好!”
徐树林想起刚才挨过的打,和被讹诈的五十块钱,血压又有些上涌。
“那,那谅解书不要了?咱们儿子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徐树林呵斥了一句,“儿子跟你一样的德行!还不是被你宠坏了!整天不务正业也就算了,还下农药害人!
现在被公安抓了,这是自作孽,该!”
被丈夫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杨文娟委屈巴巴,掉下泪来,“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那还不是你的种?说不管就不管了?”
“哭,就知道哭!”
徐树林嫌老婆在车上哭,给他丢人,骂了一句,想起还被关押在看守所的徐胜利,忍不住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明天去一趟粮食局。看看能不能让大伟哥出面,让他想想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
天刚泛起鱼肚白,吴支书便来敲李前程家的门。
“谁啊?”
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的李前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去院子打开了门。
“吴,吴支书,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李前程看清楚了来人,这一看,吓了一跳,差点没把他原地送走。
老头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白色晃眼的衬衫,黝黑的脸上,左右各涂抹了一团腮红,再配合着那一副傻笑。
整个人就跟恐怖片里边,复活过来的纸人一样,别提多邪乎了。
“怎么样?今儿个我精神吧?”
“精,精神……”
李前程不好泼对方的冷水,挤出一个笑容。
八十年代的审美就是这样僵化,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参加什么节目或者上台领奖,大学生毕业之类的重要场合,一般都会在脸颊左右,涂满腮红,润润色。
别说小县城,就算是大城市,也都如此。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位先贤那里开始的,甭管好不好看,反正大家都这么搞。
“给。你也化化妆!”
吴支书递过来一个小瓶子。
“这什么?”
“口红,高级货,我儿媳妇用的。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给他用。你用不着涂嘴,就往脸上抹两下。人显得朝气一点。”
“抹两下口红,就显得朝气一点?”
李前程嘴角抽了抽,“不必了,我可没你们这审美。”
吴支书愣了愣,“什么是审美?”
审美是后世的词汇,当下还没人这么用。
李前程懒得解释,把那口红推了回去,“支书,拿回去,我用不着。”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呢?涂点腮红,人不得精神点?就这么光拉拉的过去,领导会觉得你对他们不够尊重。”
“尊重啊,我怎么不尊重。对领导的尊重不能流于表面,是要放在心里。总之,这化妆就免了吧。不说了,我得去忙。”
吴支书咋了咂嘴,“你忙什么去啊?咱们还得赶时间去县城参加表彰大会呢!”
“我没忘。我得先准备一下国营饭店的货,待会儿给人家送过去。”
吴支书有些不高兴,“你小子怎么本末倒置,老惦记着赚钱,这天大的荣誉,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这话就不对了,荣誉可不能当饭吃。在我这里,赚钱第一,荣誉第二。惦记着荣誉,把生意给丢了,这才叫本末倒置。”
李前程懒得再跟这老头争,一溜烟跑去了后院。
吴支书摇了摇头,“还好有我跟着你,要不然,就你这小子的敷衍态度,去了表彰大会,指不定要捅出什么娄子来!”
县城,人民广场礼拜堂。
李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