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宋九的胆子忒大
宋九总感觉今日皇上过来的用意不太简单,她当然更想跟皇上多说些话,从而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宋九便大胆的接了话:“民妇觉得社会风气很重要,若税制不公,众人皆苦,便会好逸恶劳,从而种田的不勤快,经商的失本心,读书的重名利,做官的好贪污。”
“民妇不懂大道理,但是我会教导孩子,绝不可以好逸恶劳,魏大儒能在府中教导,我便会劝诫孩子们努力抓住这个机会,改日魏大儒要回乡去,孩子们也能学到他老人家的人生道理和学识,受益一生。”
这话倒是实在,一个庄户出身的小妇人,打小在贫苦生活中长大,能悟出这样的大道理,当真难得,便是京城里的贵女贵子活上一辈子都没这能耐。
“朕现在相信那些至论之言真是出自你之手,并非他人所说。”
荣晏突然停了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他又开了口:“你对燕朝律可有想法?”
荣晏问出这话时,心头暗忖:“明年春闱,倒可考一考南北中三地才子们对刑赏或是税制的看法,或许也能找出这么一位譬比眼前小妇人之才,如此朝中又能多出一位才志之士。”
就在宋九想着怎么回答皇上的话时,突然听到皇上内心所想,她心头震惊,来年会试的策论考题是这个?
“皇上,民妇实则已将燕朝律记刻于心,对于律令,民妇倒有一话可说,只怕民妇无状,惹怒了皇上。”
想不到这任家三媳妇还将律令也记在脑中,她要是男儿身当是不得了,这么厚的律令条例,她是怎么记住了。
不过她对燕朝律也有想法,倒要听一听的,可是与朝中官员有不同的见解,天下这么多有才之士也无人敢提出异议,她想说什么呢?
“你且说,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恼怒,只当今日所谈之事如平常般聊家常,不会放在心上。”
荣晏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一旁的晋王也有些好奇,便是税赋上的提议,他就已经觉得大媳妇很不错了,观察细微,只是提的意见也是与她切身利益有关系也是经历过的,可这刑赏至论,那可就得读不少书才会生出自己的想法来,不然想法便是幼稚且不切实际。
晋王心想着要是等会儿大媳妇说的话太过微末不入耳,他定会帮一帮她,莫让皇上听了不高兴。
宋九看了晋王一眼,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来,今个儿可是皇上让她说的,正好她就大胆的说一说,要是她说的皇上满意,她就基本可以断定来年会试的考题,到时候告诉舅舅,必定高中。
宋九这就说道:“我认为燕朝律中刑罚过重,且并不体恤普通百姓,这么多年执行下来,枉死了多少条生命无可估计。”
这话很不中听,荣晏听了脸色都变了,他沉声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条或者是哪些刑罚?”
满朝文武都无人质疑,宋氏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燕朝历来赏罚分明,就律书是以公平而定论,怎么就枉死了不少人命呢。
宋九也是胆大的人,明知道皇上脸色不好看了,她顶着威严说道:“刑罚之中且不说诛九族和抄家流放,便是死刑这一条,民妇觉得有诸多不妥当之处。”
“少夫人,请注意言词。”
晋王连忙开口制止,这是在质疑君威么?
“且让她说。”
荣晏今日不听到实话不甘心,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敢说他的刑罚不妥当。
宋九知道晋王着急,但是为了舅舅的前程,也为了天下百姓,她要替他们发声,于是接着说道:“比如淫妇者死这一条,我就不认同。”
同为女人,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荣晏脸色更是难看,沉声问道:“有何不妥?女子本弱,以强欺弱,律法这是在保护女子。”
宋九立即反驳:“若真是保护天下女子,不该是淫妇者死,而是刑法入罪坐牢,或是流放,如同这一条与杀人偿命混淆一起,那么奸淫者必会杀人灭口。”
“左右刑罚一样,而灭了口指不定没了证据,甚至乱葬岗一丢,生死不明,然而若是刑罚较轻,几年牢灾便能恢复自由身,便不会挺而走险。”
“如此受害妇人不至于没了性命,好死不如懒活着。”
宋九说完,荣晏和晋王相视一眼,这简直是谬论,一派胡言。
然而亭中三人静默许久后,皇上和晋王似乎明白了宋九这话的意思。
荣晏忍不住提醒宋九,“你可知女子对于名声的看重。”
“因为名声就要去死么?民妇不认同,是生是死,该由受害者自己决定,而不是一条律令定了她的生死。”
宋九挺直了脊背,毫不留情的反驳了。
晋王都替她捏把汗,这样的想法前所未见,便是定下这些刑律之时,也无人提出这意见来,杀人者偿命,淫妇者亦是如此,天经地义的事,被她一说,竟然有些几分认同了,那定下这刑律时的各位官员,以及坐在眼前的皇上,岂不是都做错了。
“燕朝律重刑罚,放在军营可振军威,但放在天下百姓身上,却要斟酌,刑之以刀锯,知天下之恶不胜于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立法贵严,责人贵宽,民妇无状,恐怕说出来的话不中听,也是妇人之见,还望皇上莫怪。”
满朝文武不如一句妇人之见,荣晏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任家三媳妇的厉害,那税制变法一说还只是冰山一角。
许多事情站的角度不同,便有不一样的理解,只是宋九之前无人敢提,宋九之后也不会有人敢提。
宋九的话忠言逆耳,正因为她不是男儿身,任家又是庄户出身,所以她说的话,皇上反而听得进去,便也忍不住自我反省,燕朝律法是不是真的定的刑罚过重了。
宋九的话在荣晏脑海中反复重复着,得一良才可谓之难,偏生是个妇人。
前头读书声不知几时停了,而花亭里的三人却是许久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