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船舱,只见一个男人趴在一张小巧的罗汉床上,双脚却蹬着一张春凳。
船上的客人玩得花,会让人把船摇到僻静处,再把春凳放到甲板上,顶着星月办事。
可眼前这条春凳上面却全是干涸的血,不像行欢之物,倒像是刚用来行过酷刑。
男人被张酒陆拎着脖子翻过身来,这才看清他嘴里塞着一只大铁坨,双手被极细的绳子捆住,已勒得血肉模糊,绳子另一头却捆在双脚脚踝上。这种捆法让男人痛苦异常,脸色惨白,就像个死人。
“那晚的人都是千丝阁的刺客,他是那晚的头目。半个月前,有人出了万两黄金的高价,向他们下了订单,要买大人的脑袋。”
张酒陆抬脚踢了踢刺客的屁股,刺客立刻痛得热汗直涌,浑身抽搐。
“买主是谁?”裴琰冷声问道。
头目连连摇头。
“审过了,他说买主没有露面,是按江湖规矩到鬼市下的悬赏单。”张酒陆说道。
“杀了。”裴琰拧拧眉,转身就走。
想杀他,那就冲他来便是,追着苏禾算什么?
杀一送一?
张酒陆拔出刀,正想动手,裴琰又补了一句:“别让他痛快。”
若不是这些贱人,苏禾何至于跑得没影了!
张酒陆又收回了刀,琢磨了一下,准备把刺客丢河里去,让他血尽而亡。可这刀子刚入鞘,又听裴琰说道:“还不动手?留着他去赏月吗?”
张酒陆:……
大人以前也受过伤,但是精神很正常啊,怎么这次受了伤就像脑子被劈中了,喜怒无常!
他琢磨了一下,又拔出了刀。
刺客看着他拔刀,收刀,再拔刀,已经吓得七魂丢了六魄,不管不顾地在罗汉床上拱动起来,喉咙里呜呜地直哼。
相邻一丈多远的花船上,苏禾把自己做的点心和用鲜花做的花串儿从篮子里拿了出来。
“姑娘,您买点心,我送花串儿。”她笑吟吟地说道。
“花串儿有什么用啊?随处可见的野花罢了。”船娘摇着扇子,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满篮子的花串儿。
“用处可多了。”苏禾俯到船娘耳边,低语道:“我这些花串儿可是做了款式的,您想想,这轻衫半褪,身上只有这么几串花串儿……”
花串儿打开,竟是用几串连成了肚兜模样,而且只在重点的地方用了娇艳的鲜花。
船娘双瞳猛地颤了颤,飞快地看向苏禾,打量她几眼,问道:“小婶子莫非以前也是做船娘的?”
苏禾用白墙灰抹了头发,头顶看着一片花白,又戴着面巾,确实像个中年妇人。
“我丑,以前给船娘做过丫鬟。”苏禾信口胡编。
“这些全卖给我,不许卖给别人。若是今儿我用了好,明儿还买你的。”船娘眼珠子转了转,立刻爽快地掏钱。
苏禾乐呵呵地收了钱,信心满满地说道:“姑娘放心,明儿有更好的款式。”
船娘把玩着花串,乐了:“前辈们真是厉害啊。”
苏禾笑嘻嘻,哪来的前辈,她不过是看了几本话本子,得了些灵感。所以说人就得多识字,不然她哪会想到这么好的主意。野花四处可采,如此一来,她这些用寻常材料做的糕点便可以轻易卖出去了。
赚了钱,有了底气,才能买入好食材,做精致的糕点。
她掩着篮子转过身,突然双瞳猛地瞪大……
前面那花船里在做什么?那窗子大大的,上面挂着轻罗帘,三个男人的身影印在其上,两个站着,一个拱着,还在不停地拱动……
她的眼睛要瞎了!
啧啧,果然唯男子与小人最可怕。
她一阵恶寒,埋头往船下走。
一只脚刚迈下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一声:“大人。”
这不是张酒陆吗?
她心一惊,慌忙转头看去,只见从前面那船里走出来的不是裴琰又是谁?
裴琰他竟然来花船?他伤好了吗,就这么迫不及待跑出来花天酒地?
苏禾看得入神,不想那边裴琰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猛地转头看了过来。
苏禾没来及避开,于是眼白往上一翻,双手往前伸出去,装起了瞎子,伸着脚慢慢地往前试探。
下了船,她假装寻找方向,飞快地朝裴琰那边瞄了一眼,只见裴琰还站在那儿,张酒陆也出来了,二人都在看她。
“这世道,瞎大娘还得出来讨食吃。”张酒陆一脸同情地说道。
裴琰皱眉,冷笑。苏禾只怕现在也一样惨!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说不定正饿得哭。看她能撑到几时!
“回去。”他冷声道。
“好嘞。”张酒陆立刻弯了些腰,把手伸给了他。
“你怎么像个太监。”裴琰打开他的手,撩了一下袍摆,大步跨下了船。他想苏禾想入了神,忘了他这右腿是用不得力的,待到一脚踩在地上,钻心的痛楚瞬间让他皱起了眉。
“大人小心。”张酒陆赶紧扶住了他。
裴琰扶住他的手腕,缓了好一会,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我去牵马车。”张酒陆把他扶到岸边的树下,小声说道:“大人莫要再用右腿,小心伤口再裂开。”
裴琰喉结滚了滚,哼了一声:“嗯~”
张酒陆不放心,又叮嘱了好几遍,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裴琰那股郁闷之气又积聚了起来,他只是伤了腿,怎么一个一个地把他当傻子?他腿疼,自然不会乱跑,用得着啰嗦不停?
“公子,你且看过来……”河里的一艘共船里突然闹起了动静,一个船娘衣衫半退站在甲板上,脖子上赫然挂了一串娇鲜的花串儿。
四周的人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还议论起来。
裴琰一阵厌恶,一时间又忘了右腿的伤,拔腿就走,当即就疼得一个趔趄,若不是及时扶住了身边的大树,今儿非得当众摔一跤不可。
“不是不让你动腿吗?”细软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