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咱何时成了这些百姓口中那种人了?!”
朱元璋怒火上涌,一把将锦衣卫搜集来的民间传言扔在了地上。
都不用猜,这肯定是那群江南士族搞出来的把戏。
毕竟当日在奉天殿,除了朱元璋父子,就只有蓝玉那帮淮西武将和江齐昌那些文官。
当时他们不敢说什么,结果转头就把消息放出去。
直接把老朱给形容成了一个溺爱孙子失去理智的老糊涂!
为的,就是借此来抨击朱元璋。
而这种事情,在大明已经发生了不止一遍。
自古以来,明君圣主并不少,可依旧有许多百姓在痛恨着皇帝。
就是因为天子旨意下放到民间时,已然被一些有心人给扭曲了本意。
那群文臣言官说什么,百姓们就信什么,底层的舆论走向完全被他们掌控。
可天子高居庙堂,自然不能下到地方亲自去和百姓解释,而且天地之广,光靠一张嘴也是说不完的。
朱元璋已经许久没听人说过他糊涂了,平复了好半天才将将冷静下来。
侧头看向冯贵,沉声道:“去把大孙带过来。”
“是。”
不过片刻功夫,朱雄英已经到了奉天殿。
但此时的朱雄英依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郁。
朱元璋望着他那张小脸,心下滋味复杂难言,好半晌才开口道。
“大孙,咱错了……”
朱雄英愣住了。
“咱错了,咱给你找什么先生啊,这天底下还有谁比咱有资格教你啊……”
闻言,朱雄英一瞬间大喜过望,老朱怎么突然想通了?
他恨不得大笑三声,和朱元璋说清他的真实想法。
就是这样啊!干嘛非得给他找个先生约束他?!
维持现状不挺好的吗?
“皇爷爷,孙儿觉得您说的对,那些先生哪有您厉害啊!孙儿想跟着您学!”
朱元璋抬手摸了摸朱雄英的头,长叹一声,“但别人可不这么想,你爹反对,文臣言官也反对,就连应天的百姓们知道此事后也反对,说咱太过宠溺你……”
其实这事,说轻不轻,说严重也不算太严重。
因着此事乍一看是在批判朱元璋,实际上矛头对准的是朱雄英。
日后朱雄英登基为帝,只要稍有差池,那些士族就会和闻到腥味的猫一般一拥而上,狠狠地将朱雄英和朱元璋钉在耻辱柱上。
毁声灭名!
朱雄英拧起了眉,是哪些多管闲事的人在胡说八道?!
你愿意天天跟高考冲刺似的学习你就去啊!看到时候你还有没有时间在这嚼舌根!
他的美好生活可不能被这些人给破坏了!
看着陷入懊悔自责情绪里的朱元璋,朱雄英轻吐口气,他必须把老朱给稳住啊!
“皇爷爷,孙儿有一句话,说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现在没有外人,孙儿便直言了。”
朱元璋有些愣住,旋即点点头:“正是,大孙你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皇爷爷还能怪你吗?”
朱雄英正了正面色,语气郑重地开口道:“皇爷爷,孙儿觉得,爹做错了。”
“这天下谁都可以误解皇爷爷,但爹不行。”
“因为是皇爷爷一手将爹养育成才的,天下人看不到皇爷爷的苦心,难道爹也看不见吗?”
“骨肉亲情,父子连心,爹错就错在,他从未站在您的角度设身处地去想。”
“明明,爹才是最应该站在皇爷爷这一边的人。”
“孙儿知道,那些士族文官一直抓着皇爷爷兴大狱用重典这一点不放。他们觉得您对这些官员太苛刻了,可没有一个人敢明言,从古至今,只有您才是真正地与那些底层百姓站在同一战线的皇帝。”
“大明律令,贪污五十两就要被砍头,金额巨大的更是会被处以极刑,世人都道刑罚太过,但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可知道五十两银子能够六口之家安安稳稳过上三年好日子!”
“五十两啊,能买到多少粮食!他们做惯了贵人,怕是早就忘了吧!”
朱元璋直接被朱雄英这番话给震住了,尤其是在听见那句“从古至今,只有您才是真正地与那些底层百姓站在同一战线的皇帝”后,眼角都因激动泛起了泪花。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朱雄英这一字一句都说到了朱元璋的心坎上。
知音啊!
朱元璋多年来一直如此行事从不更改,但看到那些不理解的眼神,他也会觉得疲惫。
没想到最懂他的人,竟然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老朱家早先是佃农,一家子都死绝了,他快活不下去才一步步走上了起兵造反之路。
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也深深地明白百姓们想过上什么日子。
遥想往日种种,恍如隔世。
朱元璋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大明立国十五年,咱一直想让那些百姓过上好日子,可咱做的事,也还有许多百姓不理解,甚至觉得咱是个暴君……”
他们敢说敢骂敢发泄不满,难道不就是仗着朱元璋心胸宽广不会在乎这些小事吗?
可能那些百姓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心里面对朱元璋并未有太多敬畏感,一直把他当成邻家爷爷一般看待的。
主要是老朱太亲民了。
这让朱元璋真是长嘴也说不清辨不明。
“皇爷爷,您别担心,孙儿不用几天,就把那群人全都给收拾了。”
舆论战嘛,小意思!
还有谁比他这个后世之人还更懂舆论吗?
朱元璋愣住了,正想说什么,朱雄英已经告退离开了。
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尽管朱元璋不知道朱雄英该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解传言。
但依旧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他连自家大孙都保护不了,这皇帝干脆退位让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