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听到下人回报,沈明礼落笔的动作一顿:“死了?”
“是。”东宫护卫李枫单膝跪在下头,抱拳道,“六殿下在崖边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去搜寻的人只带回四个字:尸骨无存。”
“谁干的?”沈明礼显然是在极力压制怒火。
李枫回道:“谢家。”
听到答案,沈明礼忍不住顺手拿起桌上的砚台,砸向一旁:“愚蠢至极!”
“立刻叫谢帧来见我。”
太子妃黄淑珺见太子发了大怒,便让人煮了一碗去燥静心的茶来,亲自端到沈明礼面前:“殿下,喝口茶,去去火气。”
沈明礼接过茶,抿了一口,眉间郁气却是一时难以消散:“如今,我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六弟了。”
黄淑珺上前,替他揉着眉心:“六弟同殿下自幼便亲近,他……”
沈明礼摇首:“正是因为亲近,如今他才会更加恨我。我虽用明月来逼他娶谢浣卿,可我私心里亦是觉得,明月不适合留在京都,放她自由,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如今,人没了,我同六弟之间,到底是有了无法修补的隔阂。”
黄淑珺走到沈明礼面前,蹲下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殿下无需如此悲观,殿下的心,六弟会明白的。”
沈明礼伸手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心头郁郁,轻叹道:“但愿吧。”
这厢谢帧在得知自家孙子做的事之后,一回到家便让人将谢原安叫去了书房。
谢原安心知大抵是事情败露,老早便想好了说辞,一进书房,便朝谢帧跪了下去:“祖父,孙儿知错!”
“你糊涂!”谢帧将手中的书狠狠往他身上砸去,“未经我同意,你竟敢自作主张!你如今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必听我这个老头子的了,是不是!”
“孙儿不敢。”谢原安垂着头,一副真心知错的表情,但嘴上却道,“孙儿这般,也是为了小妹的幸福着想啊!澄王如今为了那个女子,费尽心思,可见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浣卿还未嫁过去,便要受这样的折辱,孙儿实在是看不过眼。”
谢帧听罢,只冷冷一笑:“那又如何?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你如今尚未娶妻,但房中侍妾可比旁人少?若是往后你的妻子进门,容不得那些女子,你又该如何?澄王乃是皇子,便是他心中有旁人,又有何不可?既选择嫁于皇室,便要有那容人的度量!且那女子不过一介孤女,背后无家族,无势力,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又何必费心思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既知道澄王在乎那女子,那女子活着,便是他的软肋。一个人有了软肋,便不愁不同咱们一条心。可如今那女子死了,往后还能拿什么来桎梏澄王!”谢帧指着谢原安,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你此番所为,简直糊涂至极!”
谢原安听罢,如醍醐灌顶一般,脑子是清醒过来了,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小女儿心思,终究是登不上台面!”谢帧失望地摇了摇头,“浣卿到底是被我们宠坏了,这样的性子,往后必定要吃亏。你做为兄长,不说教她如何行事,竟还同她一起做蠢事,这些年你所学的本事,都用在这种地方了么!从今日起,你同浣卿二人,便去祠堂跪着,跪够三日,一刻都不能少!”
“祖父!”谢原安连忙磕头认错,“孙儿知错,此事乃孙儿一人所为,祖父要罚罚孙儿便是了,浣卿一介弱女子,哪能在祠堂跪三日?她身子骨本就弱,若是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谢帧最是宠爱这个孙女,可也正是因着家中的宠爱,才让谢浣卿生出了天大的胆子,此番若是不惩戒,只怕往后她将要吃更大的苦头。想到此,谢帧便狠下心来:“不让她吃点苦,往后她还会犯同样的错。此次杀的只是一个孤女,也就罢了,若是往后澄王纳了旁的女子,你以为,以浣卿的性子,能容得下对方?女子最是忌讳善妒!”又叹道,“你母亲那样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怎么就教养出这般小家子气的女儿!”
锦州,澄王府。
沈知礼在崖边守了三天三夜,终是没忍住昏了过去。被送回锦州已有整整一个月,尚且没有醒来的迹象。
杨煜在为他施完针之后,仍是那句话:“王爷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能不能醒来,要看他自己。”
裴安道:“多谢杨大夫。来人,送杨大夫。”
杨煜收拾好药箱,踏出房门,走在廊下,看了看眼前的景致,午后的阳光落在院子里,檐上垂下的绿枝也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前方似乎出现了一张明媚鲜活的笑脸,他不由伸手去触碰,最终却只触摸到一股子的凉意。
入冬了,但锦州的树依旧鲜绿,花依旧绽放,可那个初遇便让他心头悸动的姑娘,却再也不见了。
他其实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同明月在秀州治疫的那段时光还历历在目,他喜欢她的鲜活,欣赏她的医术,他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中寻得一个志同道合的姑娘,哪怕做不成夫妻,做好友,亦是好的。后来在得知她同澄王已经分开了,他心头所生出的隐秘的欢喜虽令他羞愧,却又无法遏制。他想每天都能见到她,同她一起研究医术,一起治病救人,待哪日她真正放下了过去,他便同她表明心意。
可她离开得猝不及防。
他都还没来得及同她好好告别。
也许,有些事,有些人,终究是会成为遗憾的。来不及握住,便再也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