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叔叔!”乔琅也不客气,直愣愣地便推开了门,里头是有人的,宁榭正坐在大门对面的沙发上,客厅弥漫着极低沉的空气,新漆的木茶几上摆着鲜亮的红苹果,一旁是两杯白瓷盛着,浮了袅袅细烟的茶。乔琅抬眼看去。沙发的主位上坐着另外一个人。
宁榭的脸色很差,兀自靠在沙发背上,他没瞧见二人进来,只抄着双手坐着,乔琅鲜少见着他板着个脸。自幼时到现在,便是生气也很少。她疑惑地看了看宁榭,又望向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
“宁叔叔…”她试探着,有些迟疑地开口。她的话没说下去,宁榭也没动作,单是一旁主位上的人,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哟,表妹!”他笑了起来。
江昱皱了皱眉头,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阿琅。”宁榭这才瞧见有人来了,听见杨寰的言语,他还只当来了乔琅一个,他慢慢扭过脑袋,门口那处分明是站着两个人,新鲜的阳光撒入这方略显黑暗的小屋,为那两个身影勾勒出熟悉的轮廓,他忽地有些恍惚。
“这位是…杨寰杨处长,论理来说,是阿琅你的表哥。”他站起身来,本是在介绍杨寰,却连眼神也不曾抛他一个,宁榭站在沙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乔琅身后的那个人。
大抵是瞩日太久了。他的眼眶有些酸疼,只得转过眼睛,望向一旁的乔琅,“阿琅,和杨处长打招呼。”
“表哥好。”乔琅朝着杨寰伸出一只手,她只简简单单地打了个招呼,别的话一句也不曾多说。
闻言,杨寰笑了,他也伸出手来同乔琅握手。
“没想到阿琅与宁校长是熟识。”他重新坐回了沙发上,看了看表情不再僵硬的宁榭,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色复杂的乔琅,忽而指着门口的江昱道,“这位是?表妹夫吗?”
江昱的身形抖了两抖,刚想要开口,却被乔琅一句话给打断了。
“他是我的,好,哥,哥。”乔琅扭过头看向他,江昱愣了愣,也躬身上前,冲着杨寰伸出了一只手,“杨处长好,我是,呃…阿琅,阿琅的义兄,何昱。”说罢,他顿了顿,“阿琅的父亲是我的养父。”
“噢,原是乔姑父的人。”杨寰夸张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同他握手,“幸会,何昱先生。”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
今天的太阳很好,阳光洒满了一整个庭院,下课了,女人们在庭院织补衣裳,男人在后院挑水浇菜,薛何和李婉琰带着孩子们在庭院当中玩耍,而茜红,她扑在桌子上,正在教四丫儿画画。
“姐姐,你好漂亮啊。”
第五次了,这孩子画不好好画,老是抬起头偷偷看茜红,看便看了,还要夸一遭,闹得茜红教也教不下去,只得坐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画。
四丫儿很瘦,一双手也小,茜红也瘦,虽说在书店养了些日子,但也耐不住亏了十七年,仍与骨头架子没多大差别。她握着她的手,两个孩子坐在一处,倒平白生出一点凄凉来。
“你看噢,咱们这么画,就是房子,你看,这样——嗯对!这就是房子。”茜红嘴上念着,捏着四丫儿的手,用毛笔沾上了棕色颜料。“你看,这是棕色的屋顶。”
“屋顶!棕色…”说着,四丫儿兴奋地冲着对面坐着的应重明举起画纸,“先生你看!这是棕色的屋顶。”
“嗯,棕色。”书桌对面坐着正在整理书本的应重明,闻言他抬起头来,冲着四丫儿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四丫儿喜不喜欢姐姐。”
“喜欢!”小丫头已然摈弃了当初的腼腆内向,她原本是爱笑的,原本也是应当爱笑的,说罢,她丢了画笔,转身便往茜红身上扑去,她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互相瞧着,却恰如一对许久不见的旧相识。
茜红接住了她,身子虚晃一下,任由小丫头耍赖留在自己怀中。这时候,庭院外头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重明哥,谁啊。”薛何停下了陪孩子们老鹰捉小鸡的脚步,在他的记忆里,今天好像没人出门。
“不会是谁回来了吗?”李婉琰站在孩子们队伍的最后面,她叉着腰,看了看薛何,又看了看应重明。
“应该是我弟弟。”应重明思索了半晌,理了理面前的纸页,随即站起身来,“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他一边说着,一边便要迎出去。
“哥!”杨宸从狭窄的鬼门道飞了出来,一个猛扑挂上了应重明的肩膀,“哥我好久没来了不是我不想来也不是因为我不想你是因为江老师不让我们出门说是外面很乱今天趁着书店没人我才出来的……”
……
“大哥,你是真不怕死啊。”
言犹在耳。
……
“阿宸,你先下来。”应重明忍着笑意,“下来,还有别人在呢,多大个人了。”
“还有谁啊。”杨宸嘟囔着嘴,箍紧了应重明的脖子,“我不。”
薛何沉默了,他皱紧了眉头,看了一眼李婉琰,又看了一眼呆住的茜红,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走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你是真不怕死啊。”
薛何学着他的语气,凑到了这人耳边。
………
杨宸好像听见了恶魔在耳畔低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他乖乖地从应重明身上蹦了下来了,他蹲在地上,看了看眼前饶有兴致的薛何,又看了看远处无语二字快写在脸上的李婉琰,以及书桌旁抱着四丫儿的茜红,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皆笑了,庭院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此时的宁公馆里,两拨前来的客人都已经告辞离去了。宁榭一个人疲惫地躺着,双眼无神地挂在天花板上。
楼上传来咚咚的响声,闻秋声下来了,她在二楼亭子间听完了全部。
“宁榭,你露怯了。”
她也不说别的,只下楼来,踢着一双拖鞋,施施然坐在了宁榭身旁。她转过头去,宁榭也拿一双疲惫的眼睛望她。
“没关系的。”她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