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候很恨爹,他死的时候,自己才三岁,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却要因为他做的事被别人欺负一辈子。
从记事起,没有一天活的轻松过,走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忽然窜出来,把你推到。
会有石子落到头上,背上。
上学时,被班里同学孤立,老师对自己爱答不理,只要班里有任何人犯错,都最后受惩罚的都是自己,
索性读到三年级就不读了,还不如回家帮奶奶干点活儿。
那时候小小的人,坐在门口,看到别人从学校放学路过她时,她就站起来低着头回家。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过这样的人生,奶奶只是说忍一忍吧,长大就好了。
现在长大了,还是这样,一切并没有变好。
倒是自从陈最哥哥来到家里之后,她和哥哥才有了朋友,他愿意跟她和哥哥说笑聊天,教她识字,还帮她打架,她才有了被保护的感觉。
刚才她听到陈最哥说要带她们走,她心里忽然觉得裂开了一口子,那个口子里有光照进来。
“怎么办呢?陈最哥哥,我真的想离开这里,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吴红英眼神里满是希冀渴求。
陈最沉沉的咽了口气:“能,我带你们去京市,哪里有糖葫芦,还有驴打滚,烤鸭,到时候让你吃个够,算哥还你的,省得奶奶给我吃点白面馒头,你就拿白眼儿翻我。”
陈最伸出手指点点小小姑娘的额头,打趣她。
吴红英咯咯的笑起来,抱住陈最的胳膊,头枕在他肩膀上,低声喃喃的说:“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儿来。”
月色如洗,照耀着三个相互依偎的人。
陈最回到知青点儿时已经半夜了,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陈霏的泪水,吴红英渴求的眼神,吴红星肿胀的脸,像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来回的放映。
“哥,怎么办呢?”
“最哥,我该怎么办呢?”
“陈最哥哥,怎么办呢?”
所有的人都在问他怎么办,可是这样的世道下他又该怎么办呢?心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沉得喘不过气。
当一个神采奕奕,明眸皓齿的脸出现在自己脑子里时,他心里豁然一亮,像看到光一样。
那样一个娇小软糯的女人,都能倔强的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难道我不能吗?
陈最自嘲的笑笑,翻了个身,舒了口气,睡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天色拂晓时分,苏樱子便起床,跨上水壶和军装包,因为还要到城里的家具店打听一下课桌的价格,再到纺织厂找老关。
没时间等着坐吴大爷的马车了,得早早上路。
她进厨房拿了个玉米饼,一边啃着就上路了。
走到城里,太阳就已经升的老高了。
城东城西各两家家具店,其中两家报价十元一套,另外两家报价十元伍角一套,说用得桦木,防虫蛀,耐用耐磨,使用的时间长。
这个时期很多学校都是学生自己买课桌带到学校,毕业的时候再带走,所以他们报的都是零售的价格。
当苏樱子告诉他们要一百套的时候,各家店的售货员都是一脸惊讶,上下打量着她。
一身朴素的衣着,裤子上还打着补丁,脸上红扑扑的,汗水淋漓,一看就是风风火火赶路的样子。
各家原本热情殷勤的向他介绍产品的人,态度瞬间都冷淡下来,把她当成闹着玩儿的孩子,根本不相信她能要那么多货。
其中一个光头的老板上下打量了她半天,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吐了口茶叶沫子问:“你是哪个学校采购科的?”
苏樱子浅浅笑笑:“这你不用管,你就告诉我两百套桌椅,价格多少?”
光头咧嘴笑笑:“我看你是来打听价格的吧?”
苏樱子一愣,之前那几个应该都是售货员,没想到这一层。
这个光头应该是老板或者经理,眼神毒的很。
看苏樱子愣着没说话,光头得意的笑笑说:“我没见过哪个采购科的人,是你这副样子的,我看你呀,不是采购的,是供货的,不知道行情,过来打听价格的,对吧?”
苏樱子看到被识破,也没有逗留的必要,便转身要走。
“诶,你别走啊,咱俩再聊聊。”光头再后面喊了他一声。
“还有得聊?”苏樱子回头问他。
光头眯眼笑着:“当然有啊,小姑娘,你既然来问价格,想必是手里有订单。”
苏樱子不置可否的看着他,既然把自己叫住,他一定有什么意图,那么现在她才是主动的一方,且听他要说什么。
光头走近他轻声说:“小姑娘,你手里有订单,我手里有货,你把订单给我,我一套提给你一块五毛钱,怎么样?”
光头瞟了一眼苏樱子的脸色,又说道:“你即便是自己做,一套也未必能挣这么多,知道吗?”
苏樱子微微挑眉:“你给我这么高的提成,那你一套打算卖多少钱?”
光头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
“九块?”苏樱子挑眉问道。
光头笑着点点头:“这个价格,你给学校报过去,订单绝对是你的,你还有提成拿,不用自己费劲生产了,两全其美啊。”
二叔说一套桌椅做下来,成本最低也要八块五,二叔考虑着让苏樱子挣钱,已经是不包含他的工钱,压到最低的成本了。
这个人报九块的价格,还给她一块五的提成,成本只要七块多可以做出来?绝对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