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城外,明月被乌云遮蔽,天上黑压压一片,衬得地上的野草在细微的夏风中都显得格外阴森。
苏云漪从衣袖里抽出一大叠黄纸,朝着天空振臂撒出去。
黄纸纷纷扬扬,随后苏云漪又结印在胸前,朝着前方推出:“碧霞元君令,鬼门开!”
苏云漪能够从奈河爬上来,还能催动银铃和白玉朱砂笔,身上早就被打上了碧霞元君的烙印。
打开鬼门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随着一阵阴冷浓雾在郊外凝聚,前方渐渐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几道黑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苏云漪摇晃银铃,铃铛响动的节奏与她将鬼收入其中的声响完全不同。
不仅如此,摇晃的动作也更为明显。
翻转过来的铃铛内部,透过晦暗的夜色也能看见,这铃铛里根本没有铃舌。
“大人。多日不见,大人的仇可报了?”
浓雾中的一道黑影发出声音,那语气听起来似乎是跟苏云漪相熟。
苏云漪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低笑道:“谢玉,一段时间不见你还跟我客气上了?”
浓雾中的黑影同样笑出声。
几息后,一个穿着黑衣,腰间挂着锁链的男人从浓雾中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打量着苏云漪:“包裹得这么严实?都说我去孟婆那里给你讨一碗可以恢复容貌的汤,再不然跟你要一本修复容貌的术法来,你偏不要,还要跟元君约定,报仇了才恢复容貌。累不累啊!”
八年前,就是谢玉在乾封带走了苏云漪的魂魄。
后来得知苏云漪要下奈河,又特地走了一趟破庙,将苏云漪的尸骨收敛。
否则,等苏云漪从奈河爬上来,早就没有可依附的尸骨。
以魂身行走人间,哪怕她有碧霞元君的庇佑,总比肉身来得吃亏不说,还会有许多限制,更不利于她去完成元君交代的事情。
苏云漪没有反驳谢玉这话,只说:“仇还没有报完,仇人去了京城。我接下来往京城走。这些是济州这些年被柴家兄弟和青云观玄清害死的人,魂魄你们兄弟几个带走吧。”
苏云漪话音落下,原本空旷的四周突然出现许多身形模糊的魂魄。
有的被火烧得看不出人形,还有的缺胳膊断腿。
更有几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孩子,身上的伤与薛荷身上的相差无几,想也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要办正事,谢玉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抬手幻化出一本册子,拿着一支笔一个个魂魄核对后,将这些魂魄交到后面那几个黑影手里。
“你才从泰山出来,就给这么多鬼散了怨气。看样子,起死回生,指日可待。”谢玉带着笑意,真心实意地祝贺。
能报仇,还能起死回生。
到时候苏云漪得了碧霞元君看重,他们说不定还能做同僚。
谁能想到呢。
当年那个在破庙里支离破碎,神志不清的魂魄,从奈河走了一趟出来,竟然还有这样的韧劲儿。
“那就借你吉言。”苏云漪拱手,朝着谢玉道谢。
不管是今天这话,还是谢玉从前对自己的帮助,她都应该好好地谢他才是。
谢玉收起册子的手顿了顿,一直挡在面前的浓雾散开,露出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五官却在这张脸上显得格外俊朗,原本正义凛然的面容,因为没有血色的关系,还带着一丝阴寒邪气。
“你我之间不是朋友?说这些就有些生分了。”谢玉双手背在身后,想到第一次遇见苏云漪的样子,再看她如今。
谢玉想了想,叮嘱她:“人心险恶,你如今也是代元君行走人间,散去人间怨气。一切还是要小心。”
只要还没有完全复活,苏云漪比起那些真正修为了得的高手,还是很容易吃亏。
“我会的。”苏云漪点头应下,又自嘲道:“我可比你更了解人心险恶这四个字。”
谢玉挑了挑眉,转身离开的时候,低声呢喃:“那可不一定。”
送走那些被柴家兄弟和玄清害死的魂魄,苏云漪回城的路上把薛荷从银铃里放了出来。
薛荷已经在银铃里看见了柴家兄弟和玄清在里面经历着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生前所遭受的一切。
他们越痛苦,薛荷的心里就越痛快。
薛荷看向苏云漪,她想要跟苏云漪道谢,但转念想到她们姐妹从前的关系那么好,感谢这种话都不会说出来。
要不是孟氏!
要不是柴家兄弟!
她们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回去休息吧。”苏云漪感觉到表妹的纠结。
换做是她,只怕也无法那么快释怀。
薛家完全是受到连累。
薛荷遭受的苦难,确实是跟自己有关。
“你这几年在玄清的阵法中魂体受损太多,招魂铃可以让你恢复得更快一些。我们接下来就去京城,表姐答应过你,一定会报仇的。”
苏云漪摸摸薛荷的头,语气尽量像从前,说:“待这些结束,表姐再给你戴漂亮的绒花。”
薛荷只觉得喉咙发紧,用力地点头,飞快进入到银铃中。
只是那声“表姐”,还是没办法毫无顾忌地像从前那样说出来。
苏云漪没有在意这些,披着夜色朝济州城走去。
次日一早,济州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与柴家兄弟有关的事情。
柴家兄弟这些年做过的恶事,被一一列出,从柴家挖出来的尸骨也被整齐地摆放在府衙门口。
闻讯而来的死者家属在府衙门口哭得死去活来。
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当属柴家兄弟名下的万利赌坊被砸了的事情。
“这赌坊里的人都是出千的老手,柴东河特地找来的人。只要是进了赌坊,便是家财万贯,出来那也是背着一身债。”秦商指着楼下,对苏云漪说:“留这万利赌坊一天,就要多一个家庭家破人亡。姑娘这是做了大善事。若不是姑娘不肯露面,便是被这济州百姓夸上一句大善人都是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