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今日都在,阎关山怎么会不来?她提弓就走,阎关山从树上跃了下来,拦住她的去路,道:“窈姑娘为何一见我就走?”
宁窈懒得搭理,从阎关山身侧绕行。她走左侧,阎关山便也走左侧,左右挡着她的道,偏是不让她走。
“上回从窈姑娘这儿讨了茶,喝到我心里去了,不知道今日能否再讨一杯?"阎关山笑着说。
宁窈道:"上次我给你的茶里放了黄连。”阎关山还是笑,道:“黄连虽苦,但可清火,我也喜欢。”宁窈指了指前方溪水,道:“喏,那里水多,你喝吧。”“哈哈哈!"阎关山朗声大笑起来,“每次同窈姑娘说话,窈姑娘都能让我笑。”
宁窈径直往营帐的方向走。
对付阎关山这种人,就不该搭理他。
只要说一句,对方便能说无数句,没完没了。阎关山追上了她,执意与她同行。
他煞有介事地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宁窈姑娘似乎对我抱有很重的偏见,故而每次见我,都面露憎恶之色。“可阎某仔细想了想,我与窈姑娘仅有两面之缘,在下究竟是哪里得罪姑娘了?可否指点一二?”
阎关山现在的确什么都没做。
那是因为她避开了一切和他发生后续故事的契机。预知梦里,阎关山甩开她的手的神情是那般决绝。这双无情的眼睛,宁窈每一次做梦都会看见一次。醒来也挥之不去,好似刻在了她的脑子里。“阎公子可知,有的人只能共富贵,但是不能共患难。"宁窈道。阎关山说:“宁窈姑娘是觉得,阎某是那种,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之徒?若是如此,那阎某不得不说,窈姑娘大错特错了。我认准的人,我绝与她同生共死。”
“是么?"宁窈失笑。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劣根性,真是从始至终的相同。在梦中,阎关山也曾对她发过一模一样的誓言。每个字都一样。
只是梦里的她相信了。
宁窈说:“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只是看愿不愿意说。”“什么意思?"阎关山问。
“我的意思是,"宁窈说:“两者区别就在一一有的人是说了不做,有的人是做了不说。”
“窈姑娘,你终于回来了!“这时几位宫中贵女奔来拉上了她,“你回得正好,春狩就要开始了。快去看吧。“宁窈趁机甩掉阎关山,提裙同女眷们前去观战。
嘹亮的号角划破山谷。
春狩正式开始。裴朝作为万众瞩目的探花郎,第一轮便策马出场。他换了身干练戎装,颇有几分儒将风采。
他是今年三元中最年轻的一位,骑射均佳,箭箭中靶。然而,到了最后三箭,裴朝便肉眼可见的力有不及了。他射偏了一箭,这一箭之后,更是阵脚大乱,失误越来越多,直到了最后一箭,方才再中靶心。
“倒是可惜。”台上皇后娘娘叹了一声。
姬醇道:“裴朝文采斐然,骑射之术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了。赏。”太监照例为裴朝奉上封赏。
阎温婉那双柔软含水的眼睛,始终追随着裴朝的身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走下练武台。
下场后,裴朝更了衣。他找到宁窈,道:“宁窈妹妹方才可看了我骑射?”“看到了!"宁窈笑盈盈地说:“二表哥骑射技艺超群。”裴朝被宁窈奉承有些欢喜,他扯开嘴角笑了笑,“最后几箭没射好,让你看笑话了。”
“怎么会,"宁窈笑着说:“不过我猜,二表哥后面多半是有些紧张了吧?”“是,"裴朝挠了挠头,道:“后头偏了一箭,便慌了。”宁窈微笑道:“其实二表哥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开弓没有回头箭,前头一箭偏了就偏了,反正也捡不回来,后头重新射就好了。”宁窈说话温温柔柔,叫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便卸下了他肩上的重压。他自幼双亲管教严苛,他母亲总手握戒尺,时刻紧扣他的一言一行。只要发现他稍有不足之处,便是一阵苦口婆心的规劝。待他成年,母亲虽已垂垂老矣,不能再如幼年时耳提面命,而他仍时常觉得耳畔充盈斥责之声,难以安宁。裴朝苦笑,道:“我虚长了窈妹几岁,倒还不如窈妹通透了。”宁窈摆了摆手,笑道:“我也就是嘴皮子上会说,若真要我上场,我也害怕。“说着又是笑,“是不是又要轮到二表兄了?二表兄快上场吧,莫要耽搁了。”“好,"裴朝点点头,道:“我去了。”
阎温婉追寻着裴朝的目光,见他与宁窈二人相谈甚欢,露出失落之色。手中的帕子,紧紧绞在了手指上。
不知这回是否因宁窈那几句开解的话奏效。到了第二、三轮,裴朝骑射又恢复状态,箭箭中靶,博得全场阵阵欢呼。“好!"宁窈也在人群中,同其他人一起喝彩。待到所有男将比试完,“裴大人到。“太监通报道。裴台熠姗姗来迟。
“今年有小裴大人这枚珠玉在前,不知裴大人能否再次制胜。“众人窃窃私语道。
宁窈也在人群中看裴台熠拉弓。她记着裴台熠在她身后指点她时的动作,便留心仔细观察裴台熠的手。这只手开弓极稳,肩和腿呈两道直线,动作标准而又优美。
宁窈不由有些脸热,比起她方才小打小闹的射箭,裴台熠都不算是在教她,而是在带着她玩。
裴台熠只出现了一轮,射了一篓箭。
但箭箭直入靶心。十根箭,首尾相连,竟在箭靶上只留下了一只箭眼。“好!”
“太妙了!”
场上无论与裴台熠有没有仇,政见是否相合,家中又有没有人受过裴台熠的刑,此刻都不得不将恩怨放在一旁,心服口服地称赞一句。姬醇见状,脸上流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
看着此时拉弓的裴台熠,姬醇想到的是当年还牙牙学语的他,他拿着他亲手做的弯弓射鸟。这个小小儿郎,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日一日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甚至对他的地位产生了地动山摇般的威胁。若他不是帝王。
若他不必守着江山。
他与这孩子,或许真能就当一世单纯的父与子吧。“赏。"姬醇道。
春狩龙颜大悦。
待野狩结束,已是日暮西坠,夕阳金色的余晖里,车队启程返回。宁窈照例去皇后娘娘营帐中为她和小皇子把了平安脉。回自己马车的途中,突然遇到在树下等候她多时的阎温婉,“宁窈姑娘。”“阎姑娘有什么事吗?"宁窈问。
阎温婉似是哭过,双眼红肿如核桃。她紧紧地抓上她的手,因太过用力,甚至掐红了她的指尖。
她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