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榭似乎是看出我在顾虑什么,又补充道:“别担心,她正昏迷着呢,感觉不到这些痛的。”
我依旧沉默,不再说什么,只是依照陆榭说的话去做。
手环触碰到手腕的肌肤时很凉,但还好我把她的捂暖了。
刺痛感终于传来,这感觉持续时间不长,只是格外清晰。
意识变得混沌,被磨成齑粉一样,我只是在想:
她真的不会疼吗?
梦中的人真的不会感觉到疼吗?她被子弹击中的那一刻真的不疼吗?
她明明很怕痛的。
子弹贯穿她身体的时候,有温热的血溅到我身上,在警服上晕开,猩红得刺眼。
那血隔着衣服布料烫得吓人,显得我的泪成了冰水似的漱漱滚落,滴进她左肩的血洞里这么疼。
她这么怕痛的一个人,当时对我笑着说别哭啦,她才舍不得死。
她总是这样。我受伤的时候、她受伤的时候。眼泪一滴不肯掉。
……
大脑已经再难思考,我好像就要坠落。
落吧落吧,我只要最后触碰一次水中月。
——————
“你叫……周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不确定地问我。
“是破晓黎明的那个黎明吗——好好听的名字。”她笑了,拿手向前比划了一下,“有一种要冲破黑暗的感觉。”
我愣了一下。我给她纠正道:“……不是,我叫周离,离别的那个离。”
寓意挺不好的,甚至不如“周黎”这个名字。
但她并没有在意,而是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好呀周离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
所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开始,我有了一个很普通的同桌。
这个很普通的同桌叫秦安,笑起来像春日暖阳。
……
我一直都很喜欢拍照,用相机——大概是因为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仿佛抓住了什么。
爱好久了就成了习惯,相机换了很多部,拍出的照片也太多。
我摄住星河剪影,我留下花草与她。其实镜头只是不小心捕捉到她而已,但她如水面浮光,隔着屏幕看她都晃眼睛。
我想仔细看清她的模样,于是镜头只剩下她了。
……
“周离,你想考警校啊?”第一次填写目标大学的时候,她看见我手下压着的纸。
我点头说是,她脸上带着的笑太灿烂,对我说那你穿上警服的时候一定很帅气,跑起来跟英雄似的。
我无奈,她把我比喻得太伟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哪能成为英雄。
……
“其实我之前就在操场上注意到你啦——”
“大家跑操都跑得慢吞吞,但你一个人在外道跑的好快啊。”那天我刚练完圈回来,秦安拿小风扇对着我吹。
“就像被风托起来了一样。”
我哑然失笑,不知回她些什么。我不擅长聊天,有些时候嘴里的话未来得及说,又被我咽下去。
就比如她现在笑着和我说话时,我其实有些走神。我看着她眼角眉梢,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对她说你很好看。
这想法来得突然且莫名,却不是第一次。有时只是看着她笑,就想说出口。
彼时我尚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好像显得逾矩,于是还是没说。
但发现过来的时候,有些行为已经刹不住车。
……
课间太安静了。所有人都在桌上小憩,风扇转动得慢悠悠。
秦安的位置靠窗,阳光与她发丝缠绕又倾泻至后颈。她眼皮也薄薄一层,一直晒着会不会不舒服?
于是我想越过她去拉窗帘。撑在桌上的手背有些痒,好像是头发丝儿。我回过神,发现指尖已经抵上指尖。
并不是触手可及,我倾身向前时,她几乎算是被我整个圈住。她被我圈在怀里,我想到了小王子的那朵玫瑰。是寂静星球里唯一的玫瑰。
也许只是看着她就好。
不需要再向前一步,只是看着就好了。我在心中默念,像是在向佛祖求愿。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只是也在桌上趴下,连呼吸都放缓。窗帘隔绝阳光,只留下一层朦胧的影子。心跳声好喧嚣,仿佛在说话。
只是看着她就好。
我伸手,但又收回。她半张脸埋在臂窝里,让我无端想起露出肚皮的毛茸茸的猫。
心中那些想法如野草疯长我甚至无法反应过来,我知道有什么已经脱轨。
只是看着她就好,不是相机的偶然捕捉,只是用眼睛看着她。闭上眼,脑海也临摹她。
但我再睁开眼时,她早已睁开眼看着我。
桌子并在一起的空隙并不大,两个人伏在桌上对望,眼里仿佛只剩下对方。
我还是伸出了手。她垂落的发丝被我很小心地撩到耳后。
她眨眨眼,又对我笑。发丝不再遮挡她的眼睛,所以我看见她的眼里盛满春天。她总是很喜欢笑。
于是我的呼吸被春光篡夺——我又有什么办法,只好放任。
毕竟她是春日暖阳,我怎么拒绝?
……
我们牵手的那一天,风景如画,我却心猿意马。
她说我的眼睛会说话,她说我的眼睛会言爱。
“周离——”
“你的眼睛真漂亮呀。”她说。
我的爱人笑着对我说:“周离,你向前跑吧——”
“做一匹白马,向前跑吧。”
她看着我啊,光影悠长,树影婆娑。
我想也许她才是托住我的那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