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和与秦松,一同坐在马车的车辕上。
秦松手里握着缰绳,任凭拉车的棕色矮脚马,自在蹬蹄前行。
马车在平坦的石板路上,徐徐移动。
两旁路人熙熙攘攘,路边的商铺里,也是顾客盈门。
好一番热闹景象。
九和的心情异常愉快。
自从出府后,便止不住的东张西望,心里默默记着,马车行驶过的道路。
一旁的秦松,瞧她止不住的举目四望,也知她是来自于草原,只当她是从未见过,繁盛喧哗的街市。
望着她笑道:
“咱们走的这条街,叫长庆街,走到头右转,就到马杭街了,那条街更热闹。”
秦松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虽然面上饱含沧桑感,可一说起话,就满脸堆起笑意,让人觉着特和气且容易亲近。
九和默默记下街名,点了点脑袋,笑着问道:
“秦大哥,可是送我去马杭街的药铺?”
秦松轻轻撩了一下缰绳,马车前行的速度稍微快了点。
他笑着爽朗道:
“咱们今日不去马杭街。”
“我要去外城,接应府里马匹专供的食草,顺便帮府里女使们,采买些物件。”
秦松说着,打着马左拐到另外一条街,继续道:
“前面有一家三味药铺,里头的草药齐全。”
“我从这条街出金阳门,等我在外城办完事,回来去药铺结账,正好接上你。”
“你买完了草药,就在药铺附近等着我。”
九和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声好的,心里对外城好奇了起来。
忍不住问道:
“秦大哥,你刚刚说去外城办事,难不成这京城里,还分内城和外城?”
秦松闻言,笑着回道:
“那是当然,外城是后来扩的,百姓和商贾居多。”
话音一落,九和心中忽的生了一个妄想,故意感慨道:
“京城可真大,如此说来,出趟京城还得过两道城门啊。”
秦松一听这话,心里猛然一惊。
转过脸,诧异的瞧着九和,审视的眼神在九和面上一晃,认真道:
“那是自然,出内城门查一次,出外城门也得查一次。”
“朝廷对流动的人口,盘查的是极其严格,尤其是对没有路引的流民。”
秦松缓了缓语调,似是有意无意的叮嘱,严肃道:
“倘若盘问时发现有可疑,直接就拿下关进牢狱里。”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不死也会没了半条命。”
“假使留下残疾身子,被丢在荒郊野外,还不如直接死在狱中。”
九和瞪着眼睛瞧秦松,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惊骇道:
“这也,太残忍了吧。”
秦松瞧着九和满目惧怕的模样,心想,这番说辞应当是管用的。
便笑着解释道:
“正常老百姓出城,都会去衙门开具路引。”
“只有逃犯或者身份不明的人才没有,如此严格一点,也是为了城中的治安。”
其实,秦松是故意夸大其词。
自从九和说,出城要查两次开始,秦松就害怕九和,动了逃跑的念头。
一方面是为了,打消九和逃跑的侥幸心思。
另一方面,因为是自己带着她出府,倘若小娘子真的跑了,自己估计也活不了。
九和如此又被敲打一番,果然忍不住,开始动摇逃跑的小心思了。
然而转瞬间,又开始纳闷起来。
自己想逃跑的心思就这样明显嘛?
钱嬷嬷敲打自己,秦松竟也敲打自己。
是他们能一眼洞穿自己,还是自己藏不住事儿啊?
秦松瞧她歪着脑袋往路边看,似是在发呆,假装咳嗽一声,温和笑道:
“九和小娘子,前面就是三味药铺了。”
“待会儿你在药铺门前下车,倘若买好了,我没来,就在这条街上逛逛。”
“万不可走远了,若是午时之前未回府,咱们都要挨罚。”
九和正愁闷着,听见秦松温和的语调,心绪也跟着平缓下来。
嘴角一扬,展开一副笑脸,开心道:
“秦大哥,我买完草药,铁定就在药铺门前等你。”
“我知道你出门办差不容易,不会给你添麻烦。”
懂事儿的小娘子,总能多收获些好感。
秦松一拉缰绳,马车缓缓停下来。
他往九和的右前方,稍稍一抬下巴示意,眉目和善的笑道:
“到了,你莫要多想,倘若日后有机会,我再领你去马杭街逛逛。”
九和开怀的道了声好的,目送秦松架着马车疾驰而去。
转过身,抬头就见着,药铺门头牌匾上的四个繁体大字。
三味药铺。
九和几步踏进门槛。
正堂中央是一排半人高的榆木柜台,柜台后面是满墙的榆木药材柜。
柜台后面,竟也没个伙计。
九和缓步走近柜台,刚想拍桌子喊人,就听见柜台后面,传来微弱的悠悠读书声。
细细一听,居然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九和脑门儿乍然一惊,这不是八年级的“《孟子》三章”嘛。
九和轻手轻脚的趴上柜台,往里一瞧。
正有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后背靠着柜台坐在地上,口中正喃喃小声背着书。
恰好此时,背到了“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九和一听,乐了。
谁还没完成过九年义务教育,自己好歹也算个优等生,张口就接上了:
“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话音一落,书生霍然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