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前行,翠微寺渐渐落在身后。
大太太起得早,此刻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便眯着眼睛靠在马车里歇息。
谁知没歇一会儿,就听见一旁总是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太太半眯着眼一瞧,就见周妈妈在一旁,似乎有些如坐针毡。
大太太冷哼一声,周妈妈听见动静,连忙坐好。可没一会儿,周妈妈便忍不住,频频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仍旧眯着眼,周妈妈心中叹了一声,无奈只得低头,把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说罢。怎么了?”
忽然,大太太的传过来,周妈妈连忙扭头,却见大太太仍旧闭着眼假寐。
尽管如此,周妈妈也不敢小觑了大太太,规规矩矩地道:“太太,您没听见那赖头和尚说的吗?您怎么,怎么好像并不在意呢?”
大太太微微张开眼,打量起周妈妈来。只见周妈妈满脸的惶恐和紧张,不禁轻嗤一声:“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妈妈不解,看向大太太。大太太这才提起了精神,道:“你也是办老了事儿的人了,居然也能看走眼。”
周妈妈听大太太的口气,丝毫没有为那癞头和尚的话担忧,也跟着放松下来。
周妈妈讨好的一笑:“我哪儿能跟大太太您相比呢?还请太太您指点迷津。”
大太太微微有些得意,谁不爱听人吹捧呢?“既然你这么想听,我就指点指点你。”
“刚才那个赖头和尚不过是个骗人钱财的罢了。你瞧他头顶发白,和脸上的颜色都不一样,便该知道,他是才剃的头,出来招摇撞骗的。”
周妈妈回想起翠微寺的那些和尚们,这才恍然大悟。
“还是大太太您高明,一眼就看穿了。不然奴婢还真以为,要把府上的小姐送去寺里当尼姑呢。”
大太太轻哼一声:“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也配到我面前招摇?我不过是看在庙门前,懒得戳穿他罢了。给他一点银钱,就当应了今日我抽的签,做一桩好事积福行善罢了。”
周妈妈笑着恭维:“太太最是好心肠了。”大太太得意一笑,缓缓闭上眼睛歇息。
赖头和尚的话虽然骗不过大太太,可跟在小姐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却信以为真。
尤其是,看见大太太又拿了一吊钱给那和尚,都只当这和尚这话定是准的了。
“唉,你看见没?大太太都信了。我看那和尚八成有些本事。”
“可别说了,那和尚可是说府上有血光之灾。你想让这种事儿真的发生?”
几个丫鬟跟在马车后,心思早就飞了。左右她们是跟在九小姐的马车后面,大太太和周妈妈也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不免声音大了些。
可婉初和香杏在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
香杏不免白了脸。香杏看看婉初,发现她脸色也不太好。
“小姐,您没事儿吧?”香杏不免担忧起来,小声问道:“可是不舒服?”
婉初摇摇头,看向香杏,惨然一笑:“竟然是我疏忽了。”
香杏大惊,下意识地就要掀开车帘去看看碧桃。婉初一把按住香杏的胳膊,轻轻摇摇头。
娴宁还真是好计谋,不愧是摆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她本以为,娴宁想要在上香的时候,趁着人多,让她和哪个香客不明不白,毁了她的清誉。
婉初老老实实的呆在人多的地方,甚至身边就是那些讲经的和尚们。她本想的甚好,这样的情况下,如论如何也不会有事儿了。
谁知道,娴宁竟然另辟蹊径。
古有两种杀人法。一个,是明晃晃的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另一个嘛
便是人们嘴里,那一条条,温热暗红色的软刀子。
大太太见多识广,不可能看不出,这是寻常混事的惯常做法。这赖头和尚,也就骗骗内宅无知女子罢了。
可这就够了。
只要这群跟着她们一起上香的婆子丫鬟们相信就够了。这些人回去,便会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几日,府上就会谣言飞起。众人都会惶恐不安,生怕那莫名其妙的‘血光之灾’飞到自己头上。
到那一天,不用娴宁出手,也不用大太太多说什么,众婆子丫鬟也会请求,让大太太将自己头发绞了,送进佛堂做姑子去。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杀人于无形。
婉初想,也许真到了那个时候,也许娴宁还会站出来,弱弱的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还会主动要求去做尼姑,好把自己换下来。
大太太怎么会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会让自己委屈一下罢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带发入家庵修行。
可婉初知道,不管是入了家庵,还是做了姑子,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入了那庙门,便身不由己了。
就算自己有幸逃过一劫。将来若是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众人也只会联想到她的头上。
明明所谓的‘贵重’命格,却紧紧地和‘血光之灾’联系在了一起。
婉初默默念了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婉初轻轻一笑,娴宁还真是熟读《老子》。
不过《老子》也说过,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不管是荣誉和耻辱,或者是成功和失败,都应该以平和的心态对待。婉初轻轻舒了一口气,渐渐定了心神。
逢敌亮剑,无惧其强。临难不惧,应战有方。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就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想着,马车忽然慢慢停了下来,再一听,原本人声鼎沸的山道,此刻却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