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虐风饕中,鹤鸣院俨然一处风暴中心。
“快!叫大夫来!”
“快点去!迟了小心我割了你们脑袋!”
身材圆乎的老太监一吼,腿脚快的小太监很快就飞奔出去。
脸色黑沉的钟嬷嬷再不复往日的冷静,她怒道:
“方进宝!殿下进宫一趟为何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
方进宝红着一双眼也跟着吼:“那是皇上递来的酒!!”
吼完他就哭了,抖着肩膀垂下脑袋,眼泪鼻涕一块儿哗哗往下流。
皇上递来的酒,殿下和他都没多想。
谁料到那酒里掺了合欢散。
王府里养着的几个大夫白着脸,风雪交加的时节他们流了满头大汗。
“钟嬷嬷、方公公,此药太烈,就算给王爷服药了也不能彻底缓解,还是需要……不然会损害性命。”
此时,屋内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燕扶光坐在加了冰水的浴桶里,手心握着一片锋利的碎片,扎得他鲜血直流。
疼痛让他得以和越来越迷乱的意志对抗,也听见了方进宝鬼鬼祟祟打开门的声音。
“滚进来。”短短几个字,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方进宝看着燕扶光双目赤红,忍得手臂、额头青筋鼓起的样子,终于狠狠心大着胆子道:“大夫说、说光是喝药没用,殿下……奴才、奴才让人……”
话还没说完,燕扶光锐利的目光似刀锋般逼近方进宝。
方进宝咽咽唾沫,深知他家殿下虽然现在被下药了,但还是有本事把他掐死的,便默默闭嘴出去了。
“怎么样?殿下同意的话我马上去安排人,前段日子给殿下安排了通房丫鬟,现下也能派上用场了。”
“姐姐,殿下什么性格你我最清楚不过。”说到这里,他耷拉下肩膀,深深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边是殿下的性命,一边是殿下莫名其妙的底线。
无论是什么,他们身为下人,都不敢轻易选择。
两人愁眉苦脸对视一眼,最终是钟嬷嬷更有魄力。
“贵妃娘娘临终前让我们照顾好殿下,现如今再没有比殿下性命更重要的。”
方进宝也想起来从前的主子,红红的眼眶马上又湿了。
他一边焦急地看了眼卧房,一边点头。
“既如此,我便去安排人过来,你先服侍殿下把药喝了。过后要是殿下追究,责任我来扛。”
钟嬷嬷潇洒转身,气势有种舍身赴死的决绝。
绿卿早就听见了屋外不同寻常的响动,但没人来叫她,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屋里住的另外两人窸窸窣窣交谈。
桃雨问:“出什么事了?”
雪儿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过了会儿才猜测道:“王爷好像病了,我听见方公公让人去叫大夫。”
忽然,房门被敲了两下。
绿卿还没下床开门,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钟嬷嬷像一个阴间使者,目光逡巡在人脸上的时候会让人止不住后背发凉。
好半晌过去,她点了点站在最后面的绿卿。
“你,跟我来。”
半夜被叫起来,绿卿还没来得及把棉袄穿上,就衣衫单薄、忐忑不安地随钟嬷嬷站在了燕扶光的卧房门口。
这一站几乎就站到了五更天。
绿卿冻得浑身僵硬,被钟嬷嬷推搡一把送进了卧房里。
门在她身后被关上,方进宝和钟嬷嬷的交谈她听得一清二楚。
“再不能等了,药灌下去几大碗没什么用!再等下去殿下会伤了自己!”
“姐姐,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确定王爷会碰她吗?要是碰都不碰,直接杀了扔出来呢……”
绿卿一颗心跳动更为剧烈,她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极大的恐惧如同室内的昏暗,紧紧将她裹住,而其中急促的、压抑的喘息仿佛一把闪着寒光泛着血腥的刀横在她脖子上。
卖身为奴的十几年里,这是她对死亡感受最为真切的一次。
比以往任何一次亲眼看见的鲜血、尸体都更直观,因为这次的主人公是她。
几息之间,绿卿努力为自己寻求生的希望。
她的命显然不及王爷的命重要,当好了解药或许还能搏一搏。
绿卿深吸几口气,缓缓迈出步子。
那道呼吸声存在感太强烈,绿卿循声过去。
还没靠近,脖子就被掐住。
她看见一双充满弑杀怒火的眼睛。
“滚。”
下一瞬,她被扔在地上。
绿卿赶紧爬起来跪好。
因为害怕,音调都是颤抖的,但她还是竭力陈述清楚:“王爷,方公公和钟嬷嬷让奴婢进来为您解毒……”
不是她自己要来的。
燕扶光再没有耐心,再次扣住她纤细脆弱的脖子。
绿卿忍不住浑身颤抖,感受到那双手力道越来越大,她已经呼吸不上来了。
知道自己逃不过,绿卿闭上眼睛放弃挣扎,尽量平静地接受比她期望中到来得早上许多的死亡。
可眼泪却是止不住流,顺着脸流过上扬紧绷的下颌、脖子,打湿了燕扶光的手。
忽而,那双手松了力道。
“咳咳……”绿卿瘫在湿漉漉冰凉的地上剧烈咳嗽。
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没在她脑海中做出反应,衣服撕裂的声音随即响起。
暗夜里绿卿的眼泪与地板上浴桶中溢出来的水融合。
她的意识飘远了。
她问自己。
以后还会好起来吗?
好像不会了。
……
两个时辰。
从她踏进卧房到出来,整整两个时辰。
绿卿是被人抬出来的,她没死,但实际情况却不必真正死亡好上多少。
这让她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