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箨院。
澜哥儿躺在软榻上,两个弟弟一左一右挨着他。
绿卿正在练字,宣纸铺在书桌上,毛笔沾饱墨汁落下,一笔一划心平气和,虽不见风骨,可至少字形越来越端正。
写了半个时辰,手腕有点酸,绿卿抬起手问:“什么时辰了?”
寄琴边研墨边回答:“戌时了。”
绿卿奇怪:“王爷还没回来吗?”
“没有,主子您要不先用膳?”
澜哥儿用过了,只有绿卿还没吃。她本想等着燕扶光一起用膳的,现在肚子也饿了。
“摆膳吧,王爷或许有什么事脱不开身。”
燕扶光不是有事走不开,他故意去了一趟长定殿。
熙和帝正在批阅奏折,看见燕扶光过来,笑呵呵命人给他上茶,接着又问起晋王府的三个孩子。
“澜哥儿三岁了,是时候开蒙了吧?扶光你找好夫子没,没有的话父皇帮你。”
“聿哥儿和九哥儿呢?两个小家伙结不结实?有空的话,带他们来和父皇见一面吧,父皇想他们了。”
燕扶光静静听着,手捧着茶盏,一直没喝茶。
“父皇,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吗?”
熙和帝笑盈盈回答:“怎么会忘记呢?朕就没见过比你还皮的小子!当初要不是有你母妃,朕也奈何不了你!”
熙和帝提起昭贵妃时,眼底并无多大的波澜,好似曾经发生的一切只存在于燕扶光的梦境。梦醒后,他还是最宠爱他的父皇,他的母妃也还活着。
“是啊,只有母妃才能治得住我。”燕扶光轻轻叹气,“父皇,那您还记得母妃的模样吗?”
熙和帝一愣,良久的沉默后才恢复声音:“长定殿还留着许多朕为你母妃作的画,朕一直记得她的样子……”
燕扶光觉得讽刺,熙和帝为多少女人作画过,他简直数不过来。
“儿臣做了个梦,梦见了母妃。”
熙和帝看过来,燕扶光继续道:“母妃在梦里说,她后悔了。”
茶水洒了一手,熙和帝慌乱地擦拭着,试探问道:“后悔什么?”
燕扶光摇头:“不知道,我也猜不出来,所以来找父皇问问,您认为母妃说的后悔针对什么?”
熙和帝哑口无言,他很勉强地笑着:“朕、朕也猜不到。”
燕扶光放下茶盏,站起身:“父皇也猜不到啊,那只能等母妃下次再进入我的梦境时,我仔细问问。”
他从长定殿出来,心中并未感到轻松。
燕扶光最近很忙,忙得连王府都很少回。
绿卿不刻意去窥探他的行踪,愿意说她就听,不说就不会问。
在燕扶光没有出现的日子里,锦箨院的母子四人照常生活。
绿卿怀孕时燕扶光定下每五日请一次安的规矩延续到了现在,睡了好几天懒觉,今天又是该去倚虹院请安的日子。
路上,绿卿正盘算着如何帮江医女试探试探宁华月,许久不见的方雅和许柔出现在了她面前,她们身边还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人。
“见过魏侧妃,给魏侧妃请安。”方雅和许柔齐声道。
雪儿穿着身旧衣裳,双颊消瘦,整个人丧失了曾经的明媚生机,灰败得如同许久不曾有人踏足的荒凉院子。
“许久不见您,您已经是侧妃了,妾恭喜魏侧妃。”
绿卿很低调,当上侧妃后依旧很少出来走动,除了请安时在倚虹院能隔着距离看看她的侧脸,雪儿并没有机会找她搭话。
“方侍妾、许侍妾和白侍妾也早啊。”绿卿浅浅笑道,“多谢白侍妾。”
当时一同在鹤鸣院当差,雪儿对她并不客气,暗中伙同桃雨和静枫陷害她,这事绿卿可没忘记。
就算雪儿这会儿低眉顺眼没有任何得罪她的地方,绿卿也不会和她多来往。
该死的人都死了,可绿卿还是不能既往不咎。
雪儿窘迫地捏紧手绢,曾几何时,她和绿卿站在同一处起跑线,反观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绿卿越从容自信,雪儿就越自卑阴暗。
她成了失败的人,不得不仰望她曾经讨厌的人。
绿卿默默收回视线,因不欲与她们同行,打过招呼后加快脚步往前走了。
三个人被远远落在后面,许柔没长心眼儿一样,望向雪儿:“听说白姐姐和魏侧妃曾经还住一个屋子?你们关系不好吗?”
方雅戳戳她的手臂,许柔不明所以:“我就问问也不行吗?”
她们俩背靠宁华月,虽说还是不得宠,可在府里的日子没那么难过。
比较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总能让一方更自得,让一方更自卑。
方雅和许柔和雪儿走得近,也是从雪儿身上找回了一点自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见雪儿比她们过得还差,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就会慢慢升起,挽救她俩于焦头烂额中。
雪儿只做不知,含糊道:“魏侧妃一贯话不多,我们并不熟悉。”
许柔失望地撇嘴:“若是你和魏侧妃关系好,说不定还能分一杯羹,可惜,你错失了机会。”
雪儿扯扯嘴角,没有任何女人会帮助另一个女人分自己的宠,除非是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方雅和许柔或许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那么天真。
绿卿不知她们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她只关心宁华月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想着把江医女配给府里的管事。
倚虹院门口,绿卿和陈清姿从不同的方向碰面。
“魏侧妃。”陈清姿率先打招呼。
绿卿回以笑容:“陈侧妃早。”
她往旁边站了站,让陈清姿先进去。
陈清姿颔首道谢,领着丫鬟春玉先一步踏进门。
绿卿这才叫上寄琴:“咱们也进去吧。”
要不说宁华月无聊呢,就这么点小事,绿卿和陈清姿还没进屋,就传到了宁华月耳朵里。
她对着铜镜欣赏自己的妆容,闻言有些失望:“陈氏和魏氏怎么就闹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