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娜……”
听觉先意识一步回笼,娜塔莉缓缓睁眼,入目的是苍白的天花板和掉在金属钩子上的点滴瓶。
鼻孔被塞了异物,运转的机器强行将氧气输送到她的身体里,再顺着血液流向身体各处。
抱臂坐在墙边椅子上的明日香注意到娜塔莉苏醒的动静,起身走过去,按响床前用来呼叫医护人员的呼叫器。
医院不允许动物进入,医生为娜塔莉检查过身体后,病房里就只剩下明日香和娜塔莉两人。
“嘀——嘀——”
仪器运转的声音在僻静的病房被无限放大。
娜塔莉躺在床上,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身体尚未从濒死感中恢复过来,每一个毛孔都被倦怠感侵占。娜塔莉疲惫地闭上眼,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却出现一排长着伊达航脸的阿拉斯加。
他们大喊着他的名字,排成四叶草的形状在漆黑的视野里顺时针旋转,如同飞机旋转的螺旋桨。
“!!!”
娜塔莉惶恐地瞪大眼睛,彻底失了睡意。
注意到娜塔莉脸色又白了几分,明日香蹙眉:“不舒服?”
娜塔莉眨眨眼,缓缓摇头,挣扎着试图坐起身。
被明日香搀扶着坐稳后,娜塔莉环顾病房一周,眸色暗淡地低下头。
果然昏迷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她濒死时的错觉。
明日香站在床沿盯着娜塔莉,仔细甄别她脸上的反表情,随即蹙眉:“你该不会打算再自杀一次吧?”
娜塔莉沉默须臾,再次摇头。
她依旧痛苦,但暂时歇了自杀的心。也许在某个情绪爆发的夜晚,她会重新系上一根长绳,了却余生。
明日香盯着娜塔莉,正酝酿着该如何出言安慰,娜塔莉先开口了。
她肿得像核桃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漂亮的混血脸庞也满是疲惫,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
“抱歉。”
娜塔莉声音沙哑得像从粗糙的磨砂纸上蹭过,但依旧温柔,
“给您添麻烦了,”她脸上挂着倦怠的笑意,强忍不适冲明日香微微欠身,“您为我垫付的医疗费和误工费,我都会逐一补偿给您的。”
明日香动作一顿,微瞪的眸子底下,一缕阳光融化冰川。
但惊讶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脸上重新恢复成冷静到有些冷漠的表情:“你先好好休息,钱的事不用急。”
她也没打算要回垫付的钱。
娜塔莉盯着明日香的侧脸,良久,才咬了咬下唇,低声询问:“您是东京警视厅的雪野部长,对吗?”
每个音节都带着不安地试探意味,像从贝壳里小心翼翼伸出触手的软骨动物。
明日香点头:“嗯。”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娜塔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一边清楚
地知道伊达航已经死了,一边又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咽下一口唾沫:“我是指,您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海道,出现在我家门口,然后又救了我。”
绝望之人会抓住手边能抓住的一切虚无缥缈的希望,哪怕只是一根承载不住沉甸甸的心愿重量的稻草。
伊达航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察,雪野明日香是东京警视厅的部长。娜塔莉在此之前根本不认识明日香,和警视厅也没有什么交集,明日香却能掐准时间出现在娜塔莉屋外。
难道说……伊达航的事出现了转机?
但在被明日香那双冰凉无起伏的眸子锁定,娜塔莉呼吸一顿,揪紧被子,失去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明日香当然知道娜塔莉想问什么,她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伊达航确确实实死了,他扭曲变形的尸体至今还躺在冰冷的停尸房等待认领。
明日香有能力为伊达航捏一具永久性的身体,但这会消耗大量材料。
再者,就算真要复活,萩原研二他们这些为明日香立下功劳的契约者还在前面排队,哪轮得到伊达航。
真轮到他,娜塔莉恐怕都三十好几了。
有这功夫耗着,不如让娜塔莉重新找一段良缘。
明日香正思索着,娜塔莉却突然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长久的沉默对娜塔莉来说像一把钝刀,缓慢割下她心口的肉。
娜塔莉也清楚,伊达航不可能还活着,一切都只是她的痴心妄想。毕竟这可是警视厅打电话通知伊达先生,再由伊达先生通知给他的。
试图把眼泪憋回去的女人唇瓣颤动,躺回床上拉高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明日香盯着隆起的被子看了会,单手托腮,叹息一声算是败下阵来:“用你十年寿命换和伊达航再见一面,你愿意吗?”
不停颤动的被团停住,小声哭泣的娜塔莉缓缓掀开被角,雪白的枕头被眼泪晕湿一圈痕迹。
她怯生生地看向明日香,眼底还带着一丝迷惑。
明日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十年寿命换见伊达航一次的机会,你愿意吗?”
“我真的能再见他的?”
明日香点头。
下一瞬,明日香看到娜塔莉灰暗的眸子如雨后天晴般亮起光。
无需回答,明日香已经知道答案。她叹息一声,用手机给松田阵平打去一个视频电话,然后丢给了娜塔莉。
留着金发的混血女人接过手机,茫然地眨眨眼。
第三声忙音后,视频电话被接通,一张肉嘟嘟的狗脸出现在屏幕里。视频电话那头的手机被摆在地上,小黑狗低垂着脑袋,向外突出的嘴因为近大远小的关系变得更圆更肉,将他衬托出一种不大聪明的视觉感。
阵汪看到娜塔莉的一瞬间,就知道明日香的意思。他扭头看向镜头外,张嘴吐出人类的声音:“班长,过来。”
哒哒哒的脚步声后,镜头面前换了一只狗,个头更大的阿拉斯加幼犬的
大饼脸占据整个视频画面。()
毛茸茸的浅棕色脑袋弧度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