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顾夜歌并没有实现这一愿望。
但这三年里,她的确成长了太多。
过去那些人将她保护得太好,即便是身在异国的娱乐圈中,她也未曾自己真正接触过那些属于成人的利益交换。十四岁回国重返校园后,半年内她见到的那些属于“成人世界”的东西比前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十四五岁的末流普高远比文明束缚下写字楼里的世界更加赤\裸凶残,兽性狰狞。而这一次没有人为她撑起保护伞,她不仅得独自面对那一切,和那些人对抗、以攻为守,还得时刻忐忑,时刻注意着自己不被同化。
以至于顾夜歌再一次看到《红夜》中孤艳乖张的孩童时,竟如同古文中“八十始得归”的老人般,在黑暗中泪落不止。
彼时顾夜歌坐在飞往欧洲的头等舱上,望着窗外的夜景,默默地想着一些毫无意义而又乱七八糟的心事。
对16岁的顾夜歌而言,“老师”怎么看她对她影响并不大,决定好了和林子惠一起去参加电影节,便将将手头的事全部放下,全心全意地为颁奖典礼做准备。
对她来说影响更大的,是那种从一个世界回到……或者说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失重感”。
进组拍摄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快三年,那段记忆在三年的高中生涯后已不再清晰,顾夜歌对自己能否问鼎影后半点想法没有——事实上她对这一切依旧没什么实感。她的人生似乎分成了两部分,参加全球选秀前的十二年和高中两年是一个世界,十二岁到十四岁的练习生生涯和之后的拍摄是另一个世界,这些年她已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和另一个世界脱离,看过往如镜中幻梦里,却在此时突然被林子萱给一把拉了进去。
林子萱订的是头等舱,这家公司提供的飞行餐实在不错,但顾夜歌显然没什么机会享受,几乎是在答应林子萱的同时,她的减肥计划便被提上了行程。
其实作为净身高165,胸围75G,腰围刚刚60,实打实沙漏身材的姑娘,顾夜歌实在没觉得自己刚刚120的体重有多么见不得人,她的BMI也一直在正常范围内,但显然,在以瘦为美的□□,这个体重一般年轻女孩都无法接受,更不用说即将作为女演员出现在镜头前的顾夜歌。毕竟,“上镜胖十斤”这个定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好在顾夜歌这个年纪新陈代谢快,她又是年年体育拿第一的身体素质,减起来相当之快,从和林子萱谈妥时开始控制饮食,到在欧洲落地不到两天的时间,她的体重已经轻了四斤——当然,有多少是水分和肌肉的流失,就很难说清楚了。
“OK。”正悠闲地享受着自己晚餐的林子萱终于受不了顾夜歌的眼神,她笑着用叉了个香草焗蜗牛,将它放在面前的柠檬水里刷了刷——去掉酱汁,将至递到顾夜歌的唇边,“别这样,你以前做练习生的时候,难道没有这样节食过吗?”
顾夜歌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她不太想咽下去,这一口吞下,下一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两天她只摄入了一些代餐的液体和少量的粗娘、鸡胸肉及半个雪莲果,骤然减少的能量摄入显然让她的身体不太高兴,激素影响,她现在的心情相当低落。
“还真没有,那时候年纪小,训练强度大,总觉得自己怎么吃都吃不胖。”
林子萱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异国他乡做练习生,当时一定很辛苦吧。这两年回归校园,应该惬意了很多?”
“……”
……呵呵。
顾夜歌其实现在也没怎么搞明白林子萱的底细,自然无意将自己的高中经历向她诉说。
“呵。”林子萱笑了笑,在座位扶手上按了几个键,“飞到目的地还有十几个小时,不如看部电影如何?”
顾夜歌垂下眼帘,对自己即将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什么电影?”
“……《红夜》如何?”林子萱低头摆弄着电子屏,淡淡道,“我记得,你还没有看过完整的它。”
顾夜歌沉默,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抓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期待、憧憬、怀念、畏惧、情怯……那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即将打开,她几乎瞬间僵在座位上,无暇再去顾及其他。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现在?”
“……嗯。”林子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电子屏上,她似乎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勾唇笑了笑,按下最后一个键。
四周突然黑了下来,这个舱里只有她们两人,这是顾夜歌登机时就发现的事情,此时林子萱从容的操作似乎又验证了她的另一些猜测。在一片寂静中,有轻缓的音乐出现,像是沉睡许久的一个时空中,黑夜的精灵自远方而来,轻盈而隐秘。
顾夜歌的手心微微出汗。
光影浮现,片刻后,瘦金体的“红夜”logo出现在屏幕上,色如凝血,字字浮动,清冷却又绮艳,如有暗香。
稍响,“红夜”二字如雪溶于黑暗,一切复又归于沉寂。
顾夜歌凝视着空间中某一处虚无的点,觉得自己如同乘上一列时空火车,而她并不知道它会通向哪里。
忽然有光破空而来,像是位面之门突然打开,不由分说地将人拉入另一个世界……
《红夜》。
……
顾夜歌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热泪模糊了视线,鼻子被堵住,低低的混着嘶吼声的啜泣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林子萱沉默了片刻,递过来几张纸巾,“好啦,结束了,别哭了,Candy,别哭了……”
顾夜歌的牙关在不住地打颤,狼狈地接过纸巾撸掉鼻涕,她怔怔地凝视着虚空,半晌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小小女童的笑靥似乎还存在于这个空间中,她被拽入那一个世界,身已归来,魂却至今未能脱身开来。
仿佛大梦始觉醒,不知是庄公是蝶。
黑暗中林子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这样,我可真是要对自己的导演能力自恋一番呢。”
顾夜歌的身体还沉浸在震撼中——眼睛红肿,鼻子堵塞,什么都乱成一团,但她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异常清醒,像是大雨过后的山间,一切灰暗的、模糊的、浑浊的都被冲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