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演员会不满,觉得自己的角色在剧中缺乏高光点。
但索菲娅却恰恰相反。
令顾夜歌忧虑的,是在这个故事里,索菲娅实在是太被偏爱了。
她生于富庶繁华、自给自足的庄园,一战的阴影,一点也没影响奥古斯塔家族的生活水平。
在衣衫褴褛的老百姓需要拎着麻袋装的马克去换取干酸的黑面包时,奥古斯塔家主的餐盘里,仍然有着专线运来的新鲜鲟鱼籽酱。
尽管家里的仆从不喜欢她,但这个黑发蓝眼的小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利用兄长对自己的偏爱,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是个精明而早熟的孩子。
奥古斯塔家族族规森严,她却从来都不怕。
事实证明,她的底气并非无的放矢——就算她把冒犯自己的男仆做成人/彘,海因里希也只会利索干净地帮她收尸,然后用丝帕拭净双手,妥帖地为她备好睡前的热牛奶。
他满足她所有无理的请求。
普鲁士人遵循斯巴达式的禁欲生活,家族子弟世代从军,但奥古斯塔家族的城堡里,却有着数不胜数的华服、甜点、香水、珠宝……琳琅满目,缤纷奢华,足以令巴黎女爵感到艳羡。
一切与享受有关的东西,都属于她。
待童年结束,她又正好撞上帝国最蓬勃发展的时期——在一切看起来都无比顺利的时候,哪怕是日后的恶魔也不会立刻露出狰狞的爪牙。在他们刚上台的时候,尽管打着那个令后世悚然的旗帜,但上面还有一层温情而“文明”的伪装,国内的形式并没有严苛到后世人印象中的那个地步。
那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绝非一就而蹴。
在最开始,顶着奥古斯塔的姓氏,她非但没有受到迫害,反而是吃足战/争红利的一代人,享受着彼时世界最顶尖的科技与最优渥的物资供给。
她仍可以上最顶级的学院,与旧爵新贵交好,结识那个时代最杰出的精英,在精神与物质上都无比富足。
在父亲死后,索菲娅的权势与财富更是达到了高点,顾夜歌本人见过的高定,可能都没有索菲娅小公主衣柜里来得多。
甚至,在海因里希本人在冰天雪地里靠廉价烈酒御寒时,仍有来自巴黎的名宿,为她量身定制奢侈衣裙。
彼时,对于她们这样的贵族军属,整个欧洲,都是她们游玩的后花园,可肆意采摘想要的一切。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其实是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许多彼时还在为祖/国的荣誉而自豪的人,并不会想到,在几年之后,自己会因为血统而被冰冷地抹杀。
但奥古斯塔家族身在权力中心,海因里希在一切还没开始就觉察到了不对劲,那些本该在一两年之后才浮现的问题,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被过早地暴露出来了。
在那些惨绝人寰、震惊世界的屠杀开始之前,索菲娅就被他送往了远东。
一直到战争结束,他都没让索菲娅回来。
他宁可自己冒险,在战局吃紧的时候离开战场,见她最后一面,同时也亲手布置好未她筹备的远东的棋局,也不愿意让她冒险回国。
这个故事发生在战局逆转之前,索菲娅在远东待了足足三年,在外人眼中,那仍旧是帝国如日中天的三年。
这三年里,因为奥古斯塔家族成员的身份,她在远东同样享受超一流的待遇,遛鸟赏花,听曲学戏,俨然一纨绔。
作为一个熟读历史的人,顾夜歌在看到这些情节时,有种微妙的不适。
诚然,索菲娅手上并没有无辜者的血,即便是海因里希,也并非XX的狂热的追随者,他甚至没有加入——在当时的举国狂热氛围下,如果没有加入,甚至连找工作都不好找,军/人反而没有这样的问题。
她只是,享用了家族带给她的荣誉、权力、物质——而没有承受她本该承受的代价。
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如隆美尔,其妻儿,在战后,也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艰难生活,甚至窘迫到在参加宴会时,会问身边人不吃的前菜能否给她。
但骄纵暴戾、双手染血的索菲娅却没有。
海因里希实在是给她准备得太周到了。
由于德国地处欧洲中部,四通八达,常年战火不断,在数百年里,从战争中逃亡的德裔都是北美的第一大移民来源。
尽管因战争逃亡的多是底层平民,但在数百年的时间里,也有不少在斗争中失败的贵族被迫混入其中。
再加上其他因素影响,在战后,奥古斯塔家族残余势力最多的地方,在北美。
而海因里希的同窗、旧友,也多转投百宫。
他在那里为她准备好了无比周到的一切,从船票、入境证书、身份证明,到家族基金、人脉关系、优质产业。
尽管奥古斯塔家族在之后的几十年都没法上牌桌,只能龟缩一州,夹紧尾巴做人,但也仍能给她提供富足舒适的生活,将她拉入自己的庇护圈之内。
这个冷静而渴望权势到可怕的家族,甚至在身负原罪的情况下,仅仅在十几年后,就爬上了议员的位置,虎视眈眈地想要往北美的权力中心更进一步。
索菲娅不接受这条安排,也可以,他同样在远东,在苏国,在一些富裕安定的欧洲小国为她布置好了一切。
甚至,再疯狂一点……在南美,有无数余孽获得援助,洗头换面,成为一些小国的掌权人物。
其中就包括一些海因里希的下属。
尽管他本人并不热衷于那个组织,甚至不曾加入,但这并不妨碍他被他们神话,视作一种图腾、象征来崇拜。
索菲娅若暴露身份,必然也会有无数狂热的子弟登门求娶,期待拥有一个肖似其舅的子嗣,索菲娅依旧可以踏入权力中枢。——尽管罪恶终将消散,他们会在几十年后被曝光、被追杀,但那时索菲娅恐怕已然寿终。
这不会是他期待的选择,但他也不会阻止她。
他不替她做选择,他为她准备好了每一个选择。
海因里希并不是一个像《我们的父辈》那样,被时代挟裹着、身不由己的无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