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段北丞就上了车,马车们也都陆续开始迎着暴雪走,他们找的当地的马和车夫,马儿适应了当地的天气,御寒能力极强。
段北丞刚坐下来,手心就被塞进一个暖暖的手炉,这是一辆很小的马车,周乐颐把大氅裹得紧紧的,缩着身体,已经暖和了许多了,段北丞笑了一下,握着手炉暖手。
“今日我若不来,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段北丞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沙哑,看向周乐颐。
周乐颐垂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看着他们着急,但是又没有办法,其实我正准备进屋躲躲的。”
段北丞也平复了一下呼吸,淡淡望向车窗:“濛池气候多变极端,加上疫病,若不是我们这次来,又要冻死上百人。”
“陛下就从来没有管过吗?”周乐颐皱着眉问道。
段北丞看着她,认真平稳地讲道:“陛下他年纪尚轻,考虑不周全也是有的。”
“年纪尚轻?他都是当父亲的年纪了,”周乐颐虽抱怨,但是还是观察着段北丞的眼色,“你……在帮他说话?”
段北丞的眼神有些严肃,垂下眼:“没有,只是在外说话,要注意一些。”
见周乐颐还在不解地看着他,他柔和了一些,笑眼看向她:“我身份特殊,防有心人。”
周乐颐理解地点点头,缩了缩身子:“他这次怎么就想起濛池了……还派你来,以示重视?”
段北丞笑而不语,把手炉重新塞回周乐颐手上。
“那这些人,送去哪儿呢?”周乐颐趴在手臂上问道。
“我和子若的住处较大,可以暂时安置数十人,剩余的人安排在夏家的住处。”
“那你们住哪里?”周乐颐惊讶道,“今日他们也不好安排住处啊。”
段北丞抿抿嘴:“夏家去其他各家拼拼凑凑去了,子若和我,还请周娘子收留。”段北丞双手作揖,很夸张地郑重鞠躬。
周乐颐哭笑不得,这个人前几天还说要她不讲这些礼节,现在又是周娘子,又是作揖的,她裹在大氅里露出一个头,嗤笑了一声:“你们俩也可以去拼拼凑凑啊。”
段北丞听罢,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一样,刚收起双手,又赶紧作揖:“还请……”
周乐颐连忙伸出手抬起他的手臂:“行了行了……”
段北丞抬起笑眼,这才坐端正了,周乐颐被他闹得有些脸发热,她扭头看向关得严严实实的车窗,想起刚刚段北丞,居然是在打趣她,从一开始认识,就没想过他是这样的性格。
“乐颐。”
“嗯?”周乐颐下意识地回过头,对上段北丞温柔的目光,这几日见面,时常戴着面罩,眼神中存在的各类情绪,也就更为突出明显。
段北丞摇摇头,带着笑的语气说:“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周乐颐才意识到他是在唤她的名字,一时有些恍神,车内空间狭小,本是寒冷的温度,跟段北丞的交流总让她脸颊发烫。
马车停了,段北丞为她戴好大氅的帽子,先下车,随后在暴雪中伸出手,周乐颐视线不清,感觉自己快被狂风刮跑了,她踉踉跄跄地,猛地抓住了段北丞的手。
段北丞刚下车,手心的温度还没褪去,段北丞反握住她,温暖瞬间包裹,他带着她下马车,随后牵着她迅速走进宅院。
“阿姊!”周乐衿躲在自己房间门口的角落里,看见他们进来,大喊了一声。
“子修,你和顾舒远先进去!”狂风吞没了大部分音量,周乐颐几乎是吼出来的,周乐衿才勉强听清。
周乐衿还想说什么,但是在风雪中依稀看见二人牵着的手,一愣,然后推着刚到正好奇的顾舒远进屋。
“呼!终于躲进来了。”周乐颐进屋之后,才松了口气,屋里很暖。
二人刚刚在雪中冲刺,顾不上什么,进屋之后才意识到手拉着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二人都钻进了周乐颐的屋子里,让局面更尴尬了。
周乐颐迅速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段北丞也难得露出窘迫的神色,攥着衣袖,笑了一下。
“今日让那边的大夫把了脉,我已经好了。”段北丞提到,伸手解开自己的面罩,他的脸上,因为寒风,有些起皮泛红,许是天气的衬托下,他面部轮廓显得更加硬朗。
周乐颐脱掉狐皮大氅,接过段北丞的那件大氅,一起挂在屋内烤干,随后也除下面罩,她的鼻头微红,衬得整张小脸更加白皙,她跑去点好暖炉,然后示意段北丞坐下烤一烤。
外面寒风呼啸,小小一间房显得更加静谧温暖,暖黄的烛光下,二人面对面烤着火,一时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
“噢,我房里有罗阿兄送的姜酒,我去拿来热一热。”周乐颐突然想起,站起身来,去拿了一瓶罗玉川塞给她没准备喝的生姜酒,放到炉子上。
段北丞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坐下,才垂眼望向火光。
“你今日怎么会突然过去找我?”周乐颐暖着手,抬头问他。
“我看天色异常,赶回去拿了衣服,便去找你,”段北丞抬头看着她的衣裙,“你穿得不多,对这里的气候也不了解。”
周乐颐点点头,将酒倒入一个大杯子里,递给段北丞:“这儿真的不适合居住。”
“大多都是战乱逃难的流民,和一些老人,他们只求一个安身之所。”段北丞抿了一口酒,生姜的辛辣味道,酒液很醇厚温暖。
“你这么了解?”周乐颐喝了一口酒,便被辣到,咂了咂嘴放下酒杯,浑身都暖了。
段北丞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又喝了一口酒:“此前驻守边境,打了几场仗,回去曾路过这里,那个时候还没有疫病。”
段北丞说得跟喝茶吃饭一样平常,松弛地躺在椅子上,右手拿着酒杯。
“你应该经常受伤吧……”周乐颐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嗯?”段北丞放下酒杯,靠近炉子。
周乐颐看向他的双眼:“我是说,你带兵打仗,应该会很容易受伤吧。”
段北丞看了她许久,突然笑了一下:“都是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