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清的伤势很重,重的让姜永宁感到意外。
她甚至怀疑御医是不是被陆霁清收买,故意夸大伤情,好让自己对他放松警惕。
可理智告诉她,一个无权无势任人欺凌的质子是不可能收买大乾国御医世家出身的老先生的。
“回禀长公主,质子的旧伤本就没好全,又缺医少药,本该细心将养着,可今日与惊马角力,伤入肺腑,眼下虽不致命,可日后……只怕天不假年。”
天不假年。
这四个字仿佛敲在姜永宁的心上,看着病榻上脸色惨败的青年,这个在一群疯跑的马中,拼了命也要护自己周全的人……一时间,姜永宁的心绪复杂难言。
纵然明知他是为了回大梁才做出的种种举措,可危难时的救护是真的,强撑着破败的身子,执拗地询问她是否安好也是真的。
放他回去自是万万不能的,大不了以后少打他几顿也就是了。
出了偏殿,难得的心软立即附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进贡的汗血宝马自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怎么可能无故受惊呢?
天色已暗,秋风乍起,秋怜早备好了斗篷替姜永宁穿上。
“长公主,要不要请太医也给您开个安神的方子?今日实在惊险。”顿了顿,秋怜话锋一转,道:“而且也太巧了。”
她朝殿内努努嘴,道:“不是奴婢说嘴,今天质子莫名出现在西华宫,本就有些不对,马匹受惊时,他又恰好站在那附近,会不会……”
姜永宁替她说了下去:“你怀疑是苦肉计?”
审视的目光威压太强,哪怕是从小服侍的秋怜也仓惶的低下头。
“奴婢只是揣测而已,从前公主那样善待他,可见他多给公主一个笑脸吗?如今公主待他不好了,他却上赶着表殷勤,这其中的差别究竟是为了什么,还请公主细思。”
姜永宁自然早就细思过了。
“秋怜,传令下去,叫内庭管事给我细审西华宫的养马太监。”
“还有,永宁宫里的宫人们都要仔细盘问一遍,质子为何出现在西华宫,每一字每一句,都要查问明白!”
秋怜颔首:“是,奴婢这就去办。”
“还有——”姜永宁的目光落在重重宫禁之外,意味深长道:“放出风去,就说今日质子为了救护本公主,被马踏伤,命在旦夕。”
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姜洺珏的御驾先到了。
不等轿撵落稳,姜洺珏就一个健步冲过来,一头的冷汗都没来得及擦。
“长姐!”
慌慌忙忙的,拉着姜永宁的手左看右看,见没什么事,才略松了口气。
西华宫惊马的事传到他耳朵里时,他还在用晚膳,一听说长姐控马时险些摔死,急得直接扔了筷子,拔腿就往永宁宫跑,跑了半路御撵才追上来。
“长姐你有没有事,太医看过了吗?那些狗奴才也太懒惫了!连几匹马都照料不好!传我的旨意,西华宫宫人护驾不利,一人三十板子撵出宫去!”
姜洺珏素来温和,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姜永宁忍不住抿唇一笑。
小少年也不禁有些羞赧。
“长姐,我是不是太凶了?”
姜永宁含笑摸摸他的头:“哪有?我只是觉得,洺珏长大了,开始有帝王的样子了。”
姜洺珏一直都知道,长姐的其实并不喜欢搬弄全是,把控朝政,她真正想做的是策马疆场,最爱寄情山水。
她是为了给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铺路,才为了他能把皇位坐得更稳一些,才不得不用尽心力去做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事。
姜洺珏眼眶一热:“长姐,我会好好用功,往后一定不叫你这么辛苦!”
“好啦,看你这样子,我又不是快死了,瞧把你慌的,是不是还没用膳?”
她用丝绢细心地擦拭洺珏头上的汗,又在他背后摸了一把,见衣裳没汗湿才放下心。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宫里做了你最爱吃的莼菜鲈鱼,还有热卤蹄膀。”
姜永宁拉着姜洺珏的手往正殿里走,若是忽略身边一众随侍的宫女太监,与寻常百姓家的姐弟并没有什么分别。
或许寻常百姓家也很少有关系这么亲密的姐弟吧?
夕阳落入窗扉,照得满室金黄一片。
陆霁清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幕,心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
他在大梁有六个姐姐,十三个弟弟,却从未享受过一日亲情。
所见到的全是骨肉相残。
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本该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却比仇人更狠,更毒!
也不知前世城破那日,永宁听闻弟弟为赎罪而服毒自尽,该是如何的痛心?
……
送走姜洺珏之后,审问的结果出来了。
秋怜正服侍姜永宁梳头。
“死了?”
“是,那药是在小李子房里搜出来的,可那小李子今年才十三,刚进宫不久,家人都没了,年前生了场大病,烧坏了脑子,人呆呆傻傻的。”
“西华宫掌事太监心软,不忍心撵他出去,就给安排个喂马的活计,可怜那孩子,药粉被搜出来的时候,还在那傻笑呢!”
姜永宁面上没什么表情,眸中却多了一道逼人的寒芒。
“然后呢?”
“内监王公公见也问不出什么,就把人扣在了内庭大牢里,守卫就吃个饭的功夫,那孩子就死了。”
秋怜顿了顿,道:“一剑封喉。”
“好,好得很呐。”姜永宁冷冷一笑:“咱们宫里怎么说?”
秋怜谨慎着措辞,道:“质子是被崔嬷嬷赶去刷马的。”
“本来么,您吩咐过的,以后宫里对质子不必太客气,宫人体察上意,对质子难免有些……有些言辞不敬。
“原本质子都忍了,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居然讥讽崔嬷嬷丈夫是个马倌儿,儿子将来也是个马倌儿,一家子上不得台面,崔嬷嬷火了,就把质子打了一顿,赶到了西华宫。”
平时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