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一片火海。
陆霁清又一次看见了那座可怕的城墙,没当他凝望着这座城墙时,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不要……不要!”
他又听见自己在说:“大乾城破,若永宁公主愿意屈居做小……”
别说了别说了!
他看着姜永宁一身红衣,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她的嘴角涌出鲜血,目光残忍的看着他:“你不在乎我们的孩子,就让他给我殉葬吧!”
“永宁……永宁!”
陆霁清从噩梦中猛地清醒过来,全身都在止不住的发颤。
有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今夕何夕,仿佛永宁就在他身前,他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然后狼狈的从床上跌下来。
“质子!”两个小太监刚端了药过来,正是平时服侍他的人。
见他跌在地上,急忙过来扶他。
“质子没摔坏吧?哎呦可吓死奴才了,御医刚刚还嘱咐过,叫您千万不可乱动,否则毒入肌理,您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呀!”
卧房里烛光明亮,桌上的香炉正飘渺着徐徐轻烟。
是梧桐宫的偏殿,他自己的卧房。
记忆渐渐回归。
老实说,他还以为会在牢房里醒过来,毕竟,永宁可是亲眼看见他用弓弦死死勒住林北辞的。
擅杀边关大将,足够把他处死了,就是消息传回梁国,他那个混账父亲也没话说。
全身都痛得厉害,更没有一丝力气,是那两个小太监把他扶上的床。
他垂眸看向手背,有一道长长的鞭伤,是永宁为了叫他松手,一鞭子抽上来的。
“长公主呢?”他问。
小太监答到:“在林小侯爷那儿,林小侯爷也是伤势颇重……”
另一个小太监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满脸堆笑道:“质子且宽心,长公主方才还来过呢,看您昏迷着,就没打扰您,还叫奴才们好生看顾着呢。”
陆霁清两眼空空的看着手上的鞭伤,心冷了下来。
“烦请拿一把刀来给我。”
……
相比于偏殿,林北辞现在待的地方才更像是牢房。
哪怕姜永宁就坐在床头守着他,但门口站着的一队护卫,手里可明晃晃的拿着兵器呢。
林北辞就算是再傻,也不会奢望那些人是来保护自己的。
何况他并不傻,他是个聪明人。
见到这样的情形,他马上就猜出,计划失败了。
“冬猎”不是针对陆霁清的死亡围猎,而是试探。
她故意把陆霁清放在一个危险的境地,看他会不会出手!
前脚行宫里传出消息,后脚陆霁清就被他围杀,说明什么?
说明他林北辞跟行宫里的人是一伙的!
设计陆霁清的陷阱被她拆穿了!
林北辞长长吸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到底还是低估永宁了。
姜永宁含笑看着他,目光幽深:“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林北辞心思如电转,他清楚的知道,眼下已经不是装傻能轻易混过去的了。
接下来的话,必须斟字酌句。
“好多了。”
姜永宁定定的看着他:“或许你有一些话要向我解释?关于陆霁清,关于辽国使臣。”
林北辞闭了闭眼,慢慢开口道:“你都知道了……作为监国,你却没有把我打入天牢,是在顾念少时的情谊吗?”
姜永宁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
她站起来,冷下了眉眼:“我只是不明白,大乾对你不薄,我也给了你别的武将都没有的信任和特权,你为什么要背叛呢?”
林北辞挣扎着想爬起来,双眸一片血丝:“我从未背叛过大乾!只是……只是我难免有些自己的私心。”
“你的私心未免有些可怕。”
“可这份私心来自于你!”林北辞胸膛起伏,摇头苦笑道:“长公主或许已经忘了,七年前,你私自出关,想去辽国刺探消息,却遇上了辽国骑兵,是怎么脱身的了吧?”
姜永宁深深一叹:“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那一年,林北辞也才十六岁,为了救公主脱身,他不惜自爆身份,孤身一个人将骑兵引开,而后被辽国的人抓了回去。
辽国认定了奇货可居,威胁边关守将,也就是林老侯爷,林北辞的父亲,让他带着五万两黄金来赎,否则就要将林北辞折磨致死。
林老侯爷一生清廉,哪里凑的出这么多钱?
他断然拒绝,给辽国回信说,要杀便杀,尸骨喂狗也没有关系,被俘虏的废物已不是林家子孙了!
林北辞艰难的呼吸着,一字一字道:“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要我背给你听吗,长公主?”
“可你毕竟还是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林北辞道:“上天总算没有把我逼上绝路,就在被杀之前,我遇到了宋施宇。”
“宋施宇?”
“是啊,那时候,他是军中参将。”林北辞道:“是他游说守关大将,将我放了回来,他说,虽然国家立场不同,但还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长公主,倘若于你有救命之恩的朋友身陷囹圄,你会不会想办法救他?”
姜永宁紧抿着唇,道:“你只是想救他?”
“对,我只救他这一次,就像他当初救我一样。”林北辞挺起胸膛,道:“我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那陆霁清呢?”姜永宁反问:“你又为什么要杀陆霁清?只因为他碍了你的事?”
林北辞苦笑:“这不是私心,是为了大乾。”
“我看得出来,他觊觎你,百般的讨好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他只为了能回归梁国!”
“他三言两句就能挑唆你怀疑我,可见心机城府之深!永宁,我怕你……你或许现在还对他心存警惕,可感情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清楚?我实在担心,有一天你会对他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