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宁无言以对。
原本她对陆霁清满怀怨恨,处处提防。
她恨他的欺骗,恨他的冷漠无情,更恨他不念旧情,亡了她的国。
如今种种,那些曾经她以为一辈子不会释怀的恨意竟已渐渐淡去,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快要死了。
“好好养伤,我帮你想办法。”姜永宁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陆霁清唇边绽出一丝笑,笑得很苍凉。
“我相信,你当然不会让我现在死,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
“眼下辽国局势未明,林北辞又出了那样的事,大乾也根本没法应付两头开战。”
“这才是你不愿让我死的原因,对吗?”
陆霁清这么问,眼睛里有一丝光亮闪动,那是他的执念。
他希望姜永宁说:不是这样的,我对你是有情意的,是我不舍得你这个人死,而非不能看着你的身份死!
这是他仅存的求生意志了。
姜永宁毕竟还是了解他的。
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陆霁清眼眸颤了颤,喉咙里像是被堵住。
“御医说你心火交瘁,就是因为想太多的缘故。”
她轻轻抚摸他的手掌,就像当初那样,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一样温柔:“你现在已经这样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放心,我会竭力保住你的命。”
“倘若真有那一日,我一定将你的尸身送回梁国安葬,这些日子,我也会常来看你的。”
陆霁清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永宁,你别骗我,你不能给了我希望,又叫我绝望。”
“我不骗你。”
姜永宁含笑道:“那么,也请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活下去,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她看到,他的眼中那一丝丝不甘的生命之火汹涌的燃烧起来,
她知道,这个人不会再轻易死去了。
出了偏殿门,姜永宁揉了揉酸痛的眼,叫人打了水来洗手。
他可真天真啊,难道忘了,身为一个政客,任何情绪都是可以伪装的吗?
他的命当然重要,他活着要作为要挟梁国的筹码,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开战时,将他的人头挂在阵前祭旗!
姜永宁的确有一点私心。
她曾眼睁睁看着自己国破家亡,幼弟身死,在万众敌军面前被他羞辱,使得她怀着身孕在万念俱灰之下跳下城楼。
这种锥心之痛,你陆霁清还没有尝过呢。
你若真的要死,至少,你也得给我等到那一天再死!
这天之后,姜永宁的确对陆霁清上心很多,忙完政务之后,她会过来亲手给他喂药,涂药,会在涂抹药膏的时候眼中含泪。
她亲自过问他的膳食,认真询问他的口味,甚至会去找梁国的厨子,转门为他做酸笋鸡汤、八宝蒸鸭。
毒发时痛苦异常,哪怕是陆霁清也有受不住的时候,姜永宁就抱着他,尽捡些甜言蜜语说给他听。
为了宽慰他的心,她还寻了许多晦涩难懂的医书来读,一页一页的翻着活命的希望。
许是巧合,许是陆霁清真的命不该绝,还真叫她给找着了!
“你看这个,天山虫母草,将新鲜的根茎埋入土中,日日以烈酒浇灌,开出的花可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
姜永宁眸光闪亮,惊喜的几乎跳起来。
她温柔的抚摸陆霁清的发,“我会把它找来的,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你也一定要撑下去。”
天山虫母草已经在找了。
偏在这时候,江州一带传来急报。
“陛下,长公主,江州民乱!”
“有一人自称感应教化天尊,成立天尊教,煽动百姓,杀了守城大将,整个江州都沦陷了!”
朝堂上一片议论声。
历朝历代,谋反的事都不少见,当下就有几员武将请求前往江州平叛。
这是大事,姜洺珏望着姜永宁,见她并没有丝毫慌张,自己也安下心来。
“监国长公主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姜永宁在心里叹息。
江州民乱,果然还是来了。
上一世便是这样,以为是小打小闹,便派去了两员武将五万大军去平叛。
结果不到一个月,五万大军全线溃败,那两个武将也被临阵捉住给杀了。
后来还是晋王领兵,苦战了一年才将祸乱平息。
重生回来之后,姜永宁早有提防,还特意换了一位江州太守,新上任的是后来颇有政绩的一位能臣。
走马上任之前,姜永宁还特地嘱咐叫他多留意民生,留意当地百姓的供奉,没想到还是江州还是乱了。
这回倒是不用多费一道功夫。
姜永宁肃然道:“民乱之事非同小可,晋王,本宫命你亲率五万大军前去平叛!世子季言瑾为副将,即日出兵!你父子二人务必不可小觑江州,且要以抚民为重。”
晋王明显愣了一下,还是季言瑾站出来领旨,晋王才反应过来。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区区一个江州,何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言瑾一个人就能平乱了吧?
虽然疑惑,但还是领了旨意。
晋王出征,沉寂了许久的阳平郡主一下子就抖擞起来,又重新摆出了当初无法无天的姿态来。
她如今算是长进了不少,很会审时度势。父兄都在外征战,她算定了姜永宁不会把她怎么样,就算逾矩些也没关系。
如若不然,就不怕寒了她父兄的心?
“表姐!”
姜永宁带着陆霁清在御花园里散步,远远的就瞧见一团金晃晃,仿若朝霞降世一般的人走过来。
姜永宁果然堆下笑脸来,唤了句‘表妹’。
“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倒是来得巧了,我这儿正好有两只进贡的琉璃簪,我瞧着五光十色的,倒是新巧,正预备叫人给你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