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欢呼久久不绝,于是那高挂在第一栏的名字,又显得有些突兀扎眼了。
【第四十枚】
日头已然高起,僻室之中静谧无声。
裴液把这枚珠子从眼前拿开,倚在靠背上阖上眼睛,嘴唇有些苍白。
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少年有些痛苦地蹙着眉,片刻后才轻轻舒出口气,提笔将刚刚体验过的所有剑术列下,搁下笔,再次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眼睛。
良久,才缓缓睁开个缝隙。
「.小猫?」裴液忽然轻哑道。
「嗯。」
「抱歉。」他轻声道。
「.抱歉什麽?你帮我做我想做的事,我帮你做你想做的事,不是由来如此吗。」
少年微微牵出个勉强的笑:「小猫。」
「嗯?」
「你真好。」
「.你也很好。」
裴液安静阖目倚着,片刻后,轻轻把手搭在了黑猫背上:「你说咱们会死吗?」
「有可能。」黑猫冷静道,「但你死了我不一定会死。」
「.那如果我死了,伱还会去契约别人吗?」
黑猫沉默一下:「不然我给你守一辈子活寡?」
裴液无声笑了下,脑海中疼痛稍微可以忍受了些,他深吸口气,把珠子放了回去,而后从壁上拿下了第四十一枚珠子。
在崆峒检视【照幽】时他都不曾耗费如此心力,因为虽然观看照幽同样疲惫心神,但那毕竟多是人事,自然留在记忆之中,而不用再主动去体悟每一门剑的所有细节。
在崆峒时他就尝试望过那枚夺魂珠,认定这是消耗性命的学剑之法,如今他心神已复,又有【鹑首】护着,倒不至于造成那样大的损伤,但【鹑首】本身也是难以久持的东西,疲累与疼痛丝毫未减。
少年安静而坚韧地忍受着痛苦,认真推进着这件难以想像的壮举,可惜这里不是人声鼎沸的玉剑台,只是一间深僻的静室,并无人目睹他完成的又一样奇迹。
第四十一枚丶第四十二枚丶第四十三枚第四十四枚。
裴液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微微颤抖着,黑猫衔珠将其放回原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最后一枚珠子几乎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鹑首】已经撤去,心神如脆,他明显感到心神中的诏图已又开始向上翻涌。
裴液沉默了一下.放开了阻拦它的「闸门」。
一股舒适的清凉一瞬间涌了上来。
是的如今他已是它的主人了,是货真价实呼唤过仙君的陛前神子,它是想要同化他,而非伤害。
心神顿时轻松了些,裴液稍微歇息了一会儿,看着手中几乎记得满满一本的册子,端正坐在桌前,开始从第一页翻起。
手指从一条条记录上缓慢划过,少年阖目认真回想着它们的样子。
玉剑台上,气氛已经高扬起来,人们讨论着刚刚的几场斗剑,那片青紫也不停地交头接耳,显然也被这样的剑震撼。
三位剑者都回到了他们的坐席上,然而无论如何回味无穷.那个问题依然摆在眼前。
——三人名次,究竟如何排列?
苏行可和崔子介看似一人十八一人十九,但其实相差近两岁,崔子介又学剑早上一年。而刚刚苏行可虽然在向宗渊剑下被完全压制,但和崔子介之战却堪称波澜起伏。
向宗渊当然胜过了另外两人,但正如刚刚所说——这对得起他领先的五年吗?
这时已绝非只是剑者天赋之间的争论了,南方剑门几乎全都支持落英山,而陇西的剑门则多为明珠水榭讲话。只有羽泉山拥趸较少,但崔子介偏偏又耀眼得绝不似最后一名。
修册会内部也弥漫起持久的争论,几乎哪种排法都有人支持。
而随着议论的进行,意见非但没有趋向一致,反而越发清晰地划分出了三大派别。
或向宗渊丶崔子介丶苏行可;或向宗渊丶苏行可丶崔子介;或苏行可丶崔子介丶向宗渊。三方各抒己见,然而谁也说服不了谁,玉剑台上的气氛倒是越发热烈起来。
直到隋再华轻轻敲了敲桌子。
场上很快安静下来,在众人目光中,隋再华缓声道:「向宗渊名位难定,在于不知其极限何处;崔丶苏难分先后,在两人潜力难辨。」
他落下话音,而后在全场的惊讶注目中,这位老人从案前提剑起身,亲自走下了剑场。
「向宗渊来。」隋再华轻一转剑,向台下淡声道,「八生相对,我先看你极限何处。」
所有人豁然开朗。
是了,向宗渊虽然打了两场,和崔子介那场也足够认真激烈,但一个人的极限,往往是在输的战斗中才体现出来。
但.要和都督弈剑??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开始升起在场上,没有人想到这位尊大人会亲自下场,人们惊讶期待地望着剑场,只觉真是不虚此行。
向宗渊已连忙起身深深一礼,面色恭敬道:「能得都督指教,宗渊幸甚之至。」
他当然没想过能得这位大人亲自试剑——整个少陇道的都督,是比落英山主还尊贵几个层次的人物。
他早知道这位大人出身礼台丶监院少陇,不唯掌握着道启会的名额,这次选剑会也是其人一力推动。
如果少陇江湖也有一个顶头上司,那么正是面前这位挺拔清矍的老人。
隋再华拔剑轻轻一抖,并不多言,只安和道:「来。」
向宗渊再礼:「宗渊冒昧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这样一位大人亲自演剑实在罕见,以致令人有些忐忑自己是俯视的视角。
《凋花册》。
它刚刚曾在下面剑台上出现,但绝无现在这样的冲击.向宗渊低眸拔剑,清寒之意就一瞬铺满了整个玉剑台。
桃林真的从四周生长了出来。
纵然气氛已经热烈起来,这里仍是庄严的场所:身居重位的青紫,名望过人的修册耆老,七十二位剑者,以及各名门大派的长辈天才。
他们很多人已见惯意剑,好多位都身在玄门,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式意剑笼罩了进去,而且一时找不到破开的方法。
正如屈忻所言,他从小在落英山长大,是用了二十年来将养这道剑意,他在这个年纪就长成了【枯枫】的样子,本是与意剑伴生的证明。
这样一剑,怎麽可能不深,怎麽可能不强?
《入渊》丶《蜉蝣化鸿》并非弱于《凋花》,实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