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林中冲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红裙的姑娘,她左手抱着一张可以折叠的竹桌,右手握着毛笔和砚台,怀里还有几大张宣纸。
她的右手已经被墨汁染得漆黑,怀里的宣纸怕是也扯破了。
李贺满脸惊疑地看着她。
这竹林里还有开文房四宝店的?
姑娘闷着头跑了几步,差点被地上倒伏的竹子绊倒,她惊呼一声,手里那只看上去就很贵的砚台脱手飞出。
情急之下,李贺随手把刀一丢,伸手接住了即将摔碎的砚台。
呼——
还好没摔碎。
李贺舒了口气,这只砚台造型精美,用料讲究,放在外面起码能卖上十两银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
红裙姑娘站住脚步,眯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李贺。
随即又像刚刚想起来什么似的,抱着小桌子跑向李贺,拽着他的衣袖就要把他拉走:
“地震了,还不快跑?”
“咳咳……”
陆映橙在一旁无奈地咳嗽起来。
红裙姑娘眯着眼睛来回寻找,终于找到了咳嗽声的来源。
她凑近了仔细看陆映橙的脸,这才惊喜地喊道:
“小橙!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个大近视。
李贺心中不由得暗笑。
这姑娘长相不赖,至少也跟陆映橙差不多水准,但这眼神确实是让人不太敢恭维。
而且似乎还有些天然呆……
“我还要问你呢青颜姐……”陆映橙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这是在……画画?”
“是啊,画画。”红裙姑娘不太好意思地把怀里的宣纸往身后藏了藏,“我想画竹子,可国子监那边太吵……二姨妈说这座山庄里清净,竹子也多,我就让董鹤才把我送过来了……”
董鹤才?
李贺挠挠头,董鹤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御林军里的一位年轻偏将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锦衣卫和御林军多有合作,因此李贺也耳闻过御林军中几位比较有名的将军。
据说这位董鹤才是御林军中最年轻的偏将,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
去年他当上偏将的时候,在帝都小范围里还引起了一片震荡。
明眼人都知道二十出头的偏将前途无量,不少官员也就动了招徕的心思。
官场中,利益捆绑并不靠谱,尤其是在大明。
今天白天送了超过规定的礼物,晚上就有锦衣卫和东厂上门关心。
所以官场中最牢固的关系只有三种:师徒、老乡、亲家。
这三种关系里,又以结亲最为稳妥。
那段时间里,至少有五位官职在四品以上的当朝官员,想着把家中未出阁的女儿嫁给董鹤才。
其中有一位工部官员的小女儿才十四岁,也托人找到董鹤才说亲了,不求当正妻,只求做个偏房小妾。
锦衣卫可是全大明八卦速度最快的两个地方之一,这事很快就传开了,李贺也曾听过两耳朵。
所以他才对董鹤才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当初这位的事迹可把一群锦衣卫里的老光棍馋得口水横流,晚上做梦的素材都是礼部尚书求着把女儿嫁给我。
直到李贺提醒他们,礼部尚书今年快七十了,他的老闺女已经四十有三,努努力能把这些老光棍生出来,他们这才暂停了胡思乱想。
不过,话说回来,能让董鹤才接送的女人……
难道是皇宫里的妃嫔?
李贺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想。
妃嫔应该不能随意出宫,而且这姑娘跟陆映橙姐妹相称,恐怕是亲戚或故交……
“对了!”红裙姑娘突然又想起了地震的事情,“地震!刚刚地震了!你没感觉到吗?不过现在好像不震了……”
“不是地震……是我在教这人刀法啦!”陆映橙拍拍红裙姑娘的肩膀,“我们也不知道你跑去林子里画画了,这才把你吓到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红裙姑娘顺着陆映橙手指的方向看见了李贺,于是又凑过来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
李贺感觉不太自在,但又不好说什么。
“你快回去洗洗吧!”陆映橙按着红裙姑娘的肩膀说道,“你看你手上,全是墨汁!等我一会就回去找你了!”
顺手从李贺手里把砚台抓过去,塞进了红裙姑娘的怀里,又把她的裙子抹上了一片污渍。
红裙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陆映橙这才松了口气,转向李贺:
“我甚至有点怀疑你是我爹的私生子……”
不是……
李贺愣了一下。
你的话题跳跃性很强啊!
“那姑娘是谁?”
李贺凑到陆映橙身边小声问道。
陆映橙捡起李贺扔在地上的神瀑切,开始削第二根竹竿。
“她叫朱青颜,是我表姐。”陆映橙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妈妈和她妈妈是亲姐妹。”
原来是表姐。
李贺恍然大悟。
不对!
这姑娘姓朱?
“难道是……?”
“没错,跟你想得一样。”陆映橙点点头,“她就是月锦公主。”
好家伙,原来鼎鼎大名的月锦公主,居然是个天然呆的大近视眼?
李贺感觉自己对皇室的某些滤镜有些破灭了。
洪贞帝像个普通的中年文士也就罢了,他的宝贝女儿,天下闻名的才女月锦公主竟然还是个大近视。
也对。
才女读书太多导致近视,从逻辑上讲好像也还挺正常的。
“来吧来吧。”陆映橙拉开了架势,“我把星河垂瀑刀后面两式教给你,快点快点……”
陆映橙现在感觉,教李贺练刀这件事有些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