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某处荒院里,桃木上的人儿再一次被春雨点醒。
这次她全然没有上一次被点醒的气愤。
她只是坐起,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就下地把桃木收回了叠层后花园,身上滴水不沾。
这一次她起了个灵阵,不再淋雨。
白衣女子推门而出,走进了空巷,走出了砚城。
“这春雨,又是这个时候下,一次只下一两个时辰,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好?
还是你在故意偷偷遮掩着什么?
我出来时满身泥泞和压不住的杀意,你为我清洗,帮我镇压,使我平静。
我杀人时,沾着满身腥气,你还为我清洗,帮我遮掩罪证。
如今,你又来,肯定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就这么着,白衣女子闻着血腥的气味,围着砚城转了半圈,来到了纸砚宗的前面,瞅了一眼纸砚宗宗门,便扬长而去。
宗门本就是血腥之地,不管如何,白衣女子也不想管别的宗门的内事。
一是非我之事,招之必扰。
二是嫌弃恶心那些嘴脸。
白衣女子走是走了,可她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而是向着另一处血气重的地方奔去。
在春雨的淋沐下,顾清河浑身发抖,喃喃着。
“师祖,师祖
………………
师父,师父
………………”
他想睁开双眼,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他想移动身体,可那身体好像已经不是他的了,一点儿也不受他的控制。
他口渴,想尝一尝春雨的味道。
但那张嘴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张开一下,便是撕裂的痛苦和鲜血的涌下。
温热的鲜血呛的顾清河他止不住的咳嗽。
在强烈痛苦的支配下,恍然间,顾清河以为他离开了人世。
他的余光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那白色影子仙袂飘飘,如不染尘世的仙人一般,干净美好。
白衣女子攥紧拳头,看着前面那团血肉模糊,仿佛看到了两百年前的自己。
两百年前的自己无人问津,跌入深渊,换来了一次重生,但痛苦无比。
两百年后,看到一个很像自己的“自己”,忍不住想要对他伸出一个强有力的手臂。
对顾清河他的救赎,也是对自己的救赎,更是对自己缺憾的弥补!
“这个世界还有好人,对吗?”
………………
白衣女子走近顾清河,在他的身边蹲下,替他挡住了春雨对伤口的侵扰。
她伸出袖中的玉手,抚向了他脸上的伤口。
顾清河看着眼前模糊不清,却感觉很美的影子,认为有些不真切。
但脸上那种柔软又温暖的触觉却清晰可感。
突然,清朗又好听的声音闯进了耳畔。
“喂,你还活着吗?
本尊不允许你死!
本尊决定收你,为我长宁宗首席大弟子!
我决定的事呢,不容更改,所以你就算非死不可,本尊一样能把你从轮回中揪出,让你生生世世都是我一个人的弟子!
而你没有反对的权利!”
话语强势,却又带着小孩子的任性,并没有让顾清河有一点儿厌恶。
看着顾清河毫无反应,白衣女子有点儿不耐烦了。
那个放在顾清河的脸上没有收回的手就顺势掐在了那巨大恐怖的伤口上。
小嘴一嘟,带着欺压的语气。
“你听见没有呀?
听见了吗?
怎么没有动静?
明明你有呼吸啊。
哼,你不理我。
………………”
听着奶凶奶凶的话语,感受着脸上的掐捏感。
没有痛苦,只有痒痒,却很舒服的感觉。
顾清河想做出回应,可身体已破,声音全无。
于是他努力地咧开他的嘴,想做出一个笑容,以示他听到了。
白衣女子也很给面子,看到他那破烂不堪的嘴角有了上升的趋势,就发出了满意的声音。
“你笑了!
我就知道你听到了,那本尊全当你答应了。”
因为嘴部动作太大,导致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显得更加恐怖狰狞,白衣女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赶紧出声阻止。
“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你别笑了。
你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又恐怖又狰狞,等你伤好了,再笑给我看。到时候你可别不笑了就行!”
说完,白衣女子松开了掐着清河伤口的手,并向上抬举,收集雨水。
过了一会儿,她把接春雨的手放了下来,手指微拢,又向着顾清河伸去。
一根手指搭在了顾清河的唇上,慢慢抚过。
口中一股甘甜又温和的清流涌入。
顾清河感觉身体的疼痛都缓和了不少,心中偷笑。
“原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呀!
原来仙人欺负人也是舒服的。
明明掐的是伤口,可是一点儿也不痛,又柔软又温和,也不知道她给我喝的是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破的身体竟开始有了力气,不再奄奄一息了。”
顾清河感受身体的变化,努力想做出什么动作或发出什么声音,却依旧是无济于事,动不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