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夷宫。
“老臣参见陛下。”
淳于越一进殿内,就看见扶苏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下意识就猜到肯定是嬴长生又捣鼓什么奇技淫巧来蒙蔽圣听。
没等淳于越发话,扶苏率先让韩谈把完善过后的《兴学策》递给了他。
“朕一直心念重振学室,奈何一直未能想出个周全方略,如今得太子与朕一同商议,故而拟出这道《兴学策》。故而,特召老师前来过目,如若老师有异见,你我师徒再行商议。”
“老臣遵命。”
老儒生毕恭毕敬接过之后,就开始全神贯注阅读起来。
看完之后,淳于越心里五味杂全。
说这道《兴学策》好吧,各项制度确实很周全,甚至是亘古未见。
而且“国学”的教材科目,还大部分都是以儒家的思想为主导,若真的实施,儒家就有更多的话语权。
说它不好吧。
淳于越面子上过不去,他知道这肯定又是嬴长生的主意。
自己怎么也得否定一二,不然心里那口气顺不过来。
“陛下,以老臣之见,即便重振杏坛(教育界),理应由尚书令编撰,太子身兼多职,即是少府,又是前线监军,如此分身乏术之下,恐不利于政务做到尽善尽美。”
扶苏和颜悦色说道:“老师多虑了,以朕对太子之见,其东宫麾下属官虽不齐全,但手下皆是能臣干吏,近来又任命陈平为令丞,朕认为此人才学出众。除此之外,朕已遣太史令和太宰令至东宫协助修撰,断然不会令太子分身乏术。老师,朕颇想在有生之年,能一睹文风鼎盛之景,亦想能主持一场殿试,若老师能帮助朕完成心愿,朕此生无悔!”
淳于越听完扶苏这段话,心底暗道完了!
皇帝真的被太子蛊惑了。
就凭扶苏最后那句话,表面是叫自己帮他完成心愿,实际意思就好像让自己别捣乱,就是帮了很大的忙。
而且扶苏还特意提起了陈平,要弹劾他之前跟着魏咎造反,估计是不太容易了。
淳于越向扶苏郑重拱手道:“陛下心系社稷,老臣定然竭力。陛下若无要事,老臣便先告退了!”
说完,老儒生倒着身子退出了偏殿,扶苏刚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韩谈见状,不用等扶苏吩咐,主动出去送他。
扶苏扶着御案,叹息道:“老师,自古忠义两难全,为了社稷,朕只能先对不住你了!来日再向老师赔罪!”
此时扶苏的心里升起一丝苦涩,原本那个像孩子一样需要劝慰的人,应该是嬴长生才对。
不料太子和丞相互换角色,如今看来,淳于越却成了那个需要被哄的人。
淳于越退出望夷宫之后,对韩谈说道:“府令请留步。”
韩谈宽慰道:“丞相啊…陛下对您还是相当敬重,今日…”
话还没说完,就被淳于越抬手制止。
“府令毋需多言,即便是师生又何妨?陛下乃君,老夫是臣,君之令,臣必遵之。此乃天经地义之举。”
说完拂袖转身,向台阶走下去。
韩谈看着老儒生的背影,他长叹一声过后,就回到了大殿。
淳于越走在皇宫广场时,忽然停止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雄伟的宫殿。
扶苏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信任自己,这让他的心情相当低落。
刚走出皇宫大门时,却看见叔孙通在此等候自己已久。
“拜见丞相。”
淳于越瞥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叔孙通拦在他的马车前,谄笑道:“丞相若不嫌弃,我已备下薄酒,还请丞相随我移步他处,喝下这顿酒,也好忘了这心中的忧愁。”
淳于越觉得也不错,便问道:“在哪?”
叔孙通扭头看了一眼陈平家的早食店,接着笑道:“还能去哪喝酒?这咸阳城之中,论酒菜当然是这家最受同僚喜爱。”
哪怕陈平家的饭菜再好吃,淳于越已经打死不再去光顾。
一听是这家,淳于越当即轻喝道:“不去。”
说完正要登上马车,却被叔孙通拉住。
“哎呀!丞相,您这是何苦呢?”
淳于越拨开叔孙通的手臂,坚持要上车回家。
却又被叔孙通拦住,陪笑道:“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丞相乃真君子,何必跟陈平这等小人过不去,更不要跟自己的心过不去。”
淳于越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汝言得亦未差,也罢!”
两人就来到陈平的食馆,张氏看见两位大人物前来光顾,她立刻满面春风,从柜台后面走出接待。
“左丞相再次光临,令蔽肆蓬荜生辉,来来来,妾身带两位上二楼雅间。”
淳于越看见这个妇人,就好像看见了陈平,黑着脸闭口不言。
叔孙通倒比较鸡贼,跟张氏有说有笑。
“张家嫂子,尊夫真是个慧眼妙人哇。如今入得东宫事太子,近来可好生风光啊!”
“长史谬赞,拙夫未出仕之前,不过一介布衣,能入太子法眼,实则乃祖坟冒烟。”
叔孙通饶有兴致地盯着张氏走路时,左右扭动的臀部。
淳于越看了之后,心里却在暗骂:哼!果然是嫁过五个丈夫的水性杨花。
张氏带两人来到了僻静的雅间之后,就退下去了。
不一会,酒菜也跟着上齐了。
叔孙通率先举爵敬酒:“今日一聚,乃与丞相有要事相商,通先敬您一爵。”
淳于越回敬过后,便问道:“是何要事?”
叔孙通道:“一来,通颇想为丞相出口气。二来,为我儒家在今后的杏坛,夺得一席之地。”
淳于越对第二点比较感兴趣,当即问道:“如何个夺法?”
叔孙通神秘一笑:“如今太子深得陛下宠爱,不得借陛下之力反制他,眼下能对他形成掣肘,唯有另辟蹊径。”
淳于越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