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和王羽墨驱散了人群,姜娇儿带着阿驰上了马车。
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姜娇儿不忍直视,长叹了声道:“说吧,到底真相是什么?”
“为什么要打人?”
阿驰猛地抬头,神色闪烁望着她。
姜娇儿语气淡淡:“在我面前你不用装了,阿驰,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今日之事绝不是他们所言那般简单。”
他当过乞丐,看过世间人情冷暖,人性最恶毒的一面他见识的最多,绝不可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动手打人。
阿驰眼睫轻颤,蹁跹的睫毛缓缓垂下,颤抖着声音道:“因为、因为他们想……欺辱那个女学子!”
姜娇儿瞳孔震颤,震惊不已。
“在书院里……他们岂敢……岂敢?!”
阿驰眼眶通红,咬了咬牙道:“放学的时候,我在隔壁房间里抄书,听见旁边的动静,便过去查看,他们六个把门堵着,不让潇潇出来。”
“他们说,她家里只是卖豆腐的,就算读了书也没用,以后还是要嫁人的,白浪费银子。”
阿驰顿了顿,攥紧了拳头:“他们让潇潇伺候他们六个人……”
阿驰吸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嘲弄:“他们说潇潇读书不就是为了找一个好人家,只要从了他们,今日把他们伺候好了,来日就考虑纳她进门做贵妾。”
“他们撕扯她的衣服,我看不下去,就动了手。”
姜娇儿脸色白如雪,攥着帕子的手上青筋凸起,阿驰还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想起自己在坊间听到的那些话,如同置身冰窖一般,浑身冰冷刺骨。
她没有想到,他们竟敢在官学里面,就对女学子进行这种事。
如果连官学都守不住她们,那这天下还有哪里是她们的容身之处?
女子读书在千百年后的现代社会是常事,女子当官、当家做主更是司空见惯,可放在这里,却好似成了十恶不赦的大事!
仅仅只是因为女子读书,她们的名誉就受到侮辱,清白被人玷污,诋毁更是随处可见。
她们只是因为读书,就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质疑谩骂。
姜娇儿心里有一种无力感,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置身进了一口黑暗的枯井当中,不断往下坠落,明明下面就有光亮,明明头顶就有绳索。
可她怎么样都跳不进那光亮之中,也抓不到那绳索。
其实她能明白,潇潇,也就是那名女学子隐瞒真相的原因。
她害怕真相说出来名声尽毁,害怕被人戳脊梁骨。
让姜娇儿觉得难过的不是她刻意的隐瞒,而是隐瞒背后的原因,是封建礼教下的腐败黑暗。
明明做错事的不是她,却要她承受莫须有的痛苦。
受害者有罪论,最先起源便是这群活在封建腐朽中的女子们。
“阿姐。”
阿驰小声地唤了她一句。
他低着头,那张充满着朝气蓬勃的脸上,透着浓浓的无助与担忧。
“我会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你叫我阿姐,再多的麻烦我也给你扛下了。”
姜娇儿笑了笑,藏住心思。
“阿驰,今天的事情你做的没错,不用感到抱歉和内疚。”
阿驰眼睛泛起光亮,有些激动的开口:“阿姐,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琼州的百姓,为了天下苍生,我不想阿姐你所做的事情被人误会。”
姜娇儿神色复杂地看他,半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你,阿驰。”
他做了这个出头鸟,替她先完成了书院这一步。
至少在书院里头,以后应该不敢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回了王府后,姜娇儿让刘南星去给阿驰看伤上药,又替阿驰请了假,让他在王府里休息养伤几日。
忙完之后,她回到正院,看着漆黑的夜色,却毫无睡意。
这一夜,姜娇儿彻夜难眠。
……
次日。
王羽墨来了王府,手里攥着一个包袱。
“这些都是学子们的。”
姓名牌、学院服,还有书院免费提供给他们的笔墨纸砚,都一一退了回来。
王羽墨说,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情,虽然书院压下了,但还是有消息传了出去。
潇潇和她的家长来退了学,同行的还有几位女同学和家长。
不同于之前那种大吵大闹的退学,而是特别平静地感谢书院给了她们机会读书,只是他们自己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应该强求继续读书。
姜娇儿笑了笑,脸上却满是无奈。
“她们说自己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而且有几位女学子家里已经给她们相看好了人家。”
姜娇儿垂眸,笑了笑道:“允了吧。”
王羽墨抿了抿唇,大抵是没想到她这次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
他看着姜娇儿,欲言又止。
“要是还有女学子要退学,不用再通知我了,都允了吧。”
王羽墨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下了。
他点点头:“好。”
“回去吧。”姜娇儿摆手,笑着目送他。
王羽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却觉得无比酸楚。
姜娇儿又何尝不难受呢?
她多想留下这些女学子啊,可她也知道留下她们之后,她们所要承担的代价有多沉重。
她们要背负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这条路荆棘坎坷,所到之处鲜血淋漓,又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呢?
大势所趋,她无力回天。
百年教育不是一朝一夕,女子读书更不是朝夕扭转的事情。
华夏教育也是耗费了百年才做到了最基本的人人平等,女子读书也是多少人头破血流才拼出来的。
她也算经历过种种坎坷折磨的人,姜娇儿也以为自己算是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