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
只是桌子的后方,再没有了那一道道身影,以及清脆的欢声笑语。
在大殿最深处的石壁上,一枚五官扭曲的狰狞龙首高挂,虬结的紫髯被染成了暗红色,两枚龙角失去了光泽,那双圆瞪的无神眼眸里,血泪化作长痕干涸。
它就这般死寂的注视着大殿。
震慑着东洪的生灵。
“嗬!嗬!”
脸色惨白的紫阳,无意间对上了父王的眼睛,便仓皇恐惧的扭开了头,呆坐于地,五指深陷石砖中,眸光则是落在了手背暴起的青筋上。
他从一开始就不支持父王的计划。
紫阳从未觉得靠着自己这些凡夫俗子,能对高高在上的仙造成什么影响。
但突然间看见的希望,冲昏了他的头脑。
这一刹那的恍惚。
结局便是全族被囚,父王被斩,龙魂被拘于葫芦当中,受无尽折磨,永世不得翻身。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玄庆为何颓废。
因为自己满脑子都是如何杀了那尊仙,但哪怕思索到神魂枯竭,也想不出任何办法,甚至在仅存的理智下,为自己会有这个念头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畏惧。
“您别看我……我……不敢想啊……”
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发出沙哑到近乎失声的呢喃。
紫娴蹲坐在兄长身旁,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中。身为东龙宫的天之骄女,她从未想过,家破人亡这四个字离自己居然这么近,近到了只需仙人抬一抬手。
口口声声心系洪泽的紫髯白龙,最后却亲手让洪泽陷入生灵涂炭的惨状。
所谓仁慈,实则是最大的残忍,何其荒谬可笑。
可笑到了让紫娴已经隐隐陷入了疯癫,整个东龙宫,才是洪泽最大的罪人!
“……”
紫兰端着餐食,看着姑姑和大伯这幅模样,不知为何,眼泪忽然就从眼眶滚落出来。
她转身跌跌撞撞朝殿外走去,却猛地撞在了旁人的胸膛之上。
玉碟碎了一地,紫兰茫然的用力擦拭着眼泪,跪在地上捡拾着碎片,又用袖子胡乱擦拭着羹汤,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终于是崩溃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那身影并没有苛责她,只是安静迈步掠过了她,朝着大殿内走去。
紫兰恍惚抬头看去,泪眼朦胧中,乃是一张极为熟悉的白皙俊秀侧颜。
当初在南洪仙人洞的时候,她曾责怪对方过于残忍,但在亲眼看见了龙爷爷如何低贱的死去后,紫兰突然觉得,或许像对方那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后来也曾听闻大伯和姑姑提起过他。
只是那故事中的青年,虽性格与自己印象中的差不多,但所做的事情却完全对不上。
什么斩杀西龙王,哪里是那个杀岳天机都费力的年轻人能做到的。
紫兰从来没有想过,两人的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怔怔看着青年的背影,赶忙爬起身来,步步追了上去。
“你快走!这里有……”
估计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看似安静的东龙宫内,会坐镇着两尊道境强者。
在这种时候,这群紫髯白龙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仍旧是“你快走”。
沈仪略微抬眸,看向了石壁上的狰狞龙首。
一双眼眸犹如古井无波。
瞳孔漆黑深邃,并非死寂的灰色,没有万劫无情道的加持。
沈仪在正常的状态下,仍旧没有为此表达出任何悲伤或者别的情绪。
他只是继续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直到站在了那龙首下方。
“你……”
紫阳和紫娴兄妹俩终于是察觉到不对劲,用那晦暗无光的眼眸呆呆抬头看来。
随即便是看见沈仪伸出了手。
“不能动!此事与你无关!”紫阳突然像是癫狂野兽般站了起来,用那沙哑嗓音发出嘶吼。
哪个亲儿子,会能忍受父王的头颅被高高挂起,死不瞑目。
但真的不能动……因为那是仙人挂上去的。
谁都不知道,在得罪了这喜怒无常的仙人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样恐怖的事情。
“呼。”
沈仪像是没听到一般,轻轻将龙首取下,然后转身将其放在了桌上。
紫娴如遭雷击,僵硬的回首。
果不其然,如她预料的一般,在那龙首被取下的瞬间,大殿的门外已经多出两道漠然而立的身影。
戚天涯和吕潇同时挑了挑眉。
他们乃是仙人座下的左膀右臂,故此,仙人的尊严,便代表了他们的脸面。
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小子,天境后期修为,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入殿中,然后打了他们的脸。
“你是我见过洪泽中,天赋最高之人。”
吕潇步入大殿,随即轻笑:“也是最蠢的一个。”
为了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去得罪一尊仙庭认可的仙官,甚至比玄庆和紫阳更让人觉得滑稽。
他走到紫阳面前,蹲下身子,将这位太子的脑袋狠狠掼在了地上:“你提醒他,你在意他,所以他也是那条路上的人?”
这般年岁,能拥有如此实力,大概率不是洪泽土著,而是外面来的。
戚天涯同样上前,俯身轻拍紫娴的后脑:“乖,告诉伯伯,他是谁?”
这般功劳,岂能让吕潇一人独占。
兄妹两人皆是浑身战栗,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四目死死瞪着两位道境强者的鞋尖,却是一言不发。
他们做不到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去干出卖盟友的事情。
只是!只是沈仪!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把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
对方该去神州,拜入大教,功成名就……再回来还自己等人一个公道啊!!
紫阳突然抽泣了起来,眼中最后的一丝光泽也是缓缓褪去。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众人却是没注意到,沈仪也闭上了眼。
积蓄已久的妖魔寿元,正在疯狂流逝,化作一枚血红的大印。
同时一座雄浑的大殿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了整个东龙宫。
“……”
墨衫青年坐在案桌后面,渐渐睁开了眼,看着桌上的龙首,这是东龙王曾经端坐讲法的位置。
案桌上的书册已经被翻得乱糟糟的。
他轻轻摩挲着这枚龙首虬结的紫髯,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