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气质变得阴暗猥琐,习惯性低着头,略有些驼背,不复当年志得意满。
姬发见到他面容的那一刹那,脸上止不住地震颤抽动,像是看见什么怀念又可怕的事物,以至于张开口,却迟迟不敢唤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说姬鶠和他父亲长得相似。从长相到气质,皆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非他年纪尚小,完全是一模一样。
姬发和姬考也有几分相似,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亲兄弟,可和这等比刻出来的完全不能相比。
他打量着姬发,姬发也打量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姬发“噗通”一声膝盖磕在地上,整个人伏地不起,流泪满面,双目直直望着姬鶠,呜咽声听得人凄凉恻然:“兄长啊,那该死的女人害我一族,误你一生啊!”
姬鶠被那眼神看得悚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姬发已经被逼疯了,不然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甚至唤他“兄长”……
“你……知道些什么?”心跳加快,蹦跳着像是迫不及待要从胸腔里跑出来,盘旋在脑海中的无数疑问,也许真的能从眼前人身上得到解答。
从很久以前开始,姬鶠就好奇母亲对父亲的感情。
大家都说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纵使是再讨厌母亲的人也这样认为——年少相识,两家交好,互生情愫,走到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婚后生活幸福美满,纵然七年无子,两人也从未因此争吵红过脸,就连祖母提出纳妾,也被父亲毫不犹豫地回绝。
父亲去世,母亲在灵堂一度哭到昏厥,更是动了胎气,艰难产子……如此想来,应当是感情极好的。
可若是真的感情好,为何对周氏一族毫不留情,狠心挥下屠刀?!以至于家族的男丁仅剩他和姬发两人!
种种疑问终于在今日得到了答案。
“自打那祸害嫁来西岐,没几天父亲就被召去朝歌问罪,囚*禁七年!兄长你对她言听计从,虽不过问大事,家中小事却是事无巨细,皆了如指掌!不仅如此,她还暗中培植势力,与冀州的联系从不曾断绝,在朝歌安插探子,商朝朝政往往最快得知,乃至一手操纵!”
姬发痛哭:“父亲被囚多年,其中便有她的手笔,当年那告发之人早已横死,然而搜集证据者,乃西岐出身,如今正在她麾下受其重用,狼子野心,早在多年前就昭然若揭啊!可恨我被她蛊惑!夜夜以言语乱我心神,诱我入魔!”
“我那时并未想过要杀兄长,更不知道父亲从羑里逃出,那祸害当时就在现场,蒙蔽天机,阻父兄生路,以至于父子手足相残……”
“她误你一生,误我一生啊!”
说到此处,姬发眼珠赤红,鬓发散乱,已近疯魔,“若非四野八荒寻不到兄长你的魂魄,魔祖察觉你身体有异,谁能想到她如此大胆,瞒天过海,以丈夫充作儿子,一眨眼便是十余年!”
“何等心机!何等狠绝!使我周氏一族沦落至此啊!!!”
姬鶠已说不出话来,木楞楞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瓮已备好多时,今日可算是捉到了你这只鳖犊子!”清冽之音柔媚不改,黑衣华服,头戴玉冠的丽人款款走来,说着难听骂人的话,脸上却笑得甜甜蜜蜜,“姬发啊,龟壳里待久了,今日是反咬了你那主人逃出来的,还是自个儿不中用了,被罗睺那厮扔掉了?”
说这话时,妲己只盯着姬发,笑意深深,连眼角余光也不曾分给“儿子”半点。
换做以前,她好歹还会做一做表面功夫,维持一下母子情分。
但如今是用不着了,既然她早猜到处置周氏一族必能引姬发出现,就不会不知道姬发对他说了什么。
事已至此,姬鶠心里反而有种诡异的,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这种受制于人,无法左右的日子他过够了,在不知道对方何时会选出新的继承人的情况下,每一天都像是在等待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屠刀。
妲己是个心狠的人,虽然从未教过他斩草要除根的话——准确来说,是从未教导过他要如何成为一个君王。但所有举动无疑都在践行着这个准则。
周氏一族剩下的两个男丁,姬发被全天下追捕,他不确定自己是会成为那个唯一,或者最终落得和其他人一样的下场。
“他说的,是真的吗?”姬鶠没有再唤她母亲,心里已有答案。
如果姬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他这辈子,活的简直是个笑话!
妲己睫毛颤了颤,侧头想开口回答,地上一直伏跪不起的姬发却猛然跳起来,目露凶光,手里握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匕首,欲要拼死一搏!
“贱人!为我一族偿命!”
妲己目光一凝,不退反进,袖中明光一闪,一柄长剑已抵上匕首,将其斩为两段,在那之后仍未罢手,剑势毫无阻滞继续下落,气势汹汹,眼看着便要将姬发如这匕首一般,自中间劈开!
姬发不是弱手,周氏一族的儿郎自幼时起便勤练武艺,他本人更是其中翘楚,可这有苏氏的女郎从未听过习武的传言,嫁到周氏更是娇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哪知竟藏得这样深!这样深!长剑这样的武器也敢经年累月随身携带,他兄长可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何等可怕?!
他周氏一族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值得这祸害这样处心积虑,百般筹谋!
妲己对他的言语辱骂没有半点反应,对于姬发来说,她的漠视就是最伤人的反应。
她干脆利落一击致命,看着姬发倒下时,脸上却显出些许疑惑,旋即转为了然的微笑,“罗睺总算是消停了,你安心地去吧,地府里面记得替我给你那枉死的爹打个招呼。”
“当年他敢算计我父兄,如今这就是我的报答了。”
闻言,姬发死死盯着她,双目睁圆,眼角瞪得裂开,渗出血丝,那至死不能瞑目的样子,看得姬鶠心下恻然。
他本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真正心软的人玩不了政治,只是那毕竟是他的二叔,或者说二弟……想了一会儿,他颓然放弃继续纠结辈分问题,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才睁开眼,问妲己:“您欲如何处置我?”
妲己挥手,命人将姬发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