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年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红宁县改开后的第一位个体工商户。
说实话,他真有些懵圈:‘额滴个神啊。’
这都1983年了。
那个生于1961年、名叫章华妹的温州妹子,早在1979年11月30日,人家就已领到全国第一个‘个体工商营业执照’了……
当然,懵圈归懵圈,该做的事情丝毫不能耽误,该拿的好处,一分钱都不能少。
20块钱,整整20块钱!
当陈春年拿到红宁县第一张‘个体工商营业执照’后,梁副局长亲自领着他去了一趟出纳室,支取了20块钱的‘政府补贴’。
哎,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刚好解决了他的‘启动资金’问题。
趁热打铁。
怀揣20块钱的本钱,他花了五天时间,走遍了红宁县城的大街小巷,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
他惊奇的发现,其实,早在1983年初,这座西北小城就来了不少外地人。
江浙,福建,两广,川渝,河南,零零总总该有百八十人,尤以温州、福州和粤东人最多。
这些人从事的行业五花八门,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一点都不起眼。
真的,一点都不起眼。
卖纽扣的,蒸馒头的,收药材的,收猪毛头发的,干木匠的,当铁匠的,当骟匠的,一个比一个活的卑微。
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挑着货郎担子,走乡串户,就挣那三瓜俩枣、一分二分的微薄利润。
陈春年却知道,短短十几年后,这一批人将成为西北、东北、乃至整个北方的有钱人。
比如,90年代闻名全国的‘西湖床垫’,创始人是一个姓张的温州木匠,刚开始就在红宁县旧货市场做沙发,短短十几年,就赚了不下一个亿。
只不过,那人后来上省城,进军房地产和百货大楼,2008年前后,‘屁’的一下,从此就不见了……
‘赚钱的路子太多,反而成了烦恼。’
这一日,结束‘调研’的陈春年买了仨馒头,蹲在国营饭店门口的台阶上暗暗盘算,再次明确了自己的‘致富之路’——
继续搞餐饮。
毕竟,上一辈子他就靠着不错的厨艺,从小吃摊开始,在广州挣下偌大一座酒楼,这行业他轻车熟路。
尤其是卤肘子、卤猪蹄、卤肥肠、卤头肉、卤鸡爪、卤鸭脖这几样,更是他的绝活儿,都是招牌菜。
‘那就从卤肥肠开始吧。’
‘一斤新鲜肥肠3毛钱,卤好了,一斤卖个一块两块,绝对没问题。’
‘物资匮乏的年代,谁能拒绝一口油汪汪、软嫩嫩、香喷喷的卤肥肠…加馒头呢!’
想着想着,陈春年把自己都给想馋了,忍不住吸溜一下口水,继续啃馒头。
“滚开!”
“你个死要饭的,还不给老子滚远点,再来饭店门口恶心人,打折你的狗腿!”
“呸!”
“……”
突然,身后传出几声呵斥,把陈春年吓一跳,同时也很生气。
马丹的,骂谁死要饭的?
老子不就穷一点,身上的棉衣棉裤旧一点,狗舌头棉帽油光一点,头上脸上的伤疤多一点嘛。
至于如此轻贱?
陈春年一回头,刚要开口怼回去,却发现国营饭店的一个死胖子骂的不是他,而是一个衣衫褴褛、身材佝偻、披头散发的女乞丐。
大冷天的,她竟然穿一双破草鞋,两只脚丫子冻得青紫青紫,明显生了冻疮,都在流清水。
应该是个女疯子吧。
陈春年暗叹一口气,却也是爱莫能助,只能转过头,继续啃馒头。
不料,国营饭店那死胖子,竟然骂个不停,甚至,还将手中半杯茶水泼在那女乞丐身上。
“还不快滚!”
死胖子向前两大步,一脚踹在女乞丐腰上,直接让她滚下台阶,默默挣扎了好几下都没爬起来。
陈春年心中大怒,不过,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这年月,国营饭店、供销社的人都是大爷,就连一些干部职工都不敢招惹。
他皱一皱眉,随口问道:“你让她走开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踢人?”
死胖子啐了一口,骂道:“一个女疯子,隔三差五就跑来捡剩菜剩饭,还让不让顾客吃饭了?”
“都怪吴红梅这个浪蹄子,你特么的没事充什么滥好人?”
说着,死胖子转头吼了一声‘吴红梅’,里面跑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服务员,一脸的惶恐。
“刘经理、对不起我错了。”她小心翼翼的赔罪。
死胖子指着趴在台阶下一动不动的女乞丐,破口大骂:“谁让你滥好人的?啊?你看看,要不是你偷偷摸摸给她一口剩菜剩饭,她能隔三差五的跑来恶心人?”
那个叫吴红梅的服务员连连赔罪,保证说以后再不当滥好人了。
刘胖子又骂了几句便走了。
吴红梅赶紧跟了进去。
寒冬腊月的街头,国营饭店门口台阶下,女乞丐挣扎一会儿,终于爬起来了。
她勾着脑袋,浑身哆嗦着,脚下踉跄,一声不响的向远处走去;她那佝偻的身子,就像一张弓。
莫名的,陈春年觉得心头一颤,仿佛被人射了一箭,让他突然喘不过气来。
曾经有一段岁月,他流落长安城的冬日街头,也经历过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