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
解清规功成,将研磨成粉的香料装入一枚小玉壶之中,吩咐祺安去将元疏请来之后,便累得躺在长摇椅上睡了过去。
这一个月来,她白日里要去国子学,夜里便埋头苦研,时不时还要与元疏玩心眼,好在有阵子他监察春闱,没空管她。
偶尔休沐,更是整日泡在书阁之中,甚至会困得睡着。
今日告捷,虽本就是据着个残方做出来的半成品,却总是松了一口气。
元疏来时,越过露台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看着很是温馨。
他似猫一般走了过去,想要为她将滑下来的摊子好好盖上,不想惊醒了她。
解清规双眼朦胧却带着警惕,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盯了来人瞬息。看清他是谁之后,眸中的厉色这才缓下来。
这样久了,她仍是像刺猬一般。
“先生,您来了。”
解清规撑着身子坐起来,随后双手交叠于身前,看着很是乖巧。
她那双一个月前伤得不轻的手,在这个月间的繁复研制下,好得不是一般的慢,更是因着不时被烫着或被器皿撞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元疏眉头微动,眼里带着愧疚,“郡主的手……”
解清规欣然一笑,低头看了一眼那双手。
她轻轻攥了攥拳头,脸上笑意更甚了。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不曾为伤着手而悲戚,研制香料之时,纵使偶遇瓶颈,亦只是叹气一下,之后立马揭竿而起。
可以说,她是乐此不疲。
因为她在做的这件事告诉她,她不再是前世那个被害得双手残废的可怜人了。
她承蒙神医谷主师父赐教的学识,尚能适用,甚至用来改变那被人写定的戏本子。
解清规这一个月,是虽累但开心的。
“无妨,先生,今日请您来,是因为那药我已制成,若您愿意的话,清规想同您一齐试用。”
元疏总觉这段日子她在国子学有些无精打采的,原想着她是否为什么事所累,竟是满心扑在了研制这香药上。
不过,为何是先来他来呢?
明明此事是山鬼司出面托付的。
元疏疑道:“为何不先请司使来?”
闻言,解清规目光木然了一会儿。
她发觉自己近来好像有些开始依赖元疏了,是因为交往之多吗?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按理说,她确实应是先托人找白面鬼,却下意识地邀了元疏过来。
解清规信手拈来了个由头:“因为……清规不知司使大人居于何处,而且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倒是真的。
因着山鬼司你死我活弱肉强食的制度,里面的人皆是以代号相称,不予真容示人,更不会叫人知道自己的宅子在何处。
否则深夜中睡得正深时,遭人迫害,就是不知何处伸冤了。
白面鬼既是山鬼司使,更是平日里无甚大事基本见不着人影,就是身份最近的下属,亦不知道他的踪迹。若是孟帝有事吩咐,便会让宫人燃放一支信号,白面鬼会即刻入宫。
这位置看似荣耀加身,实则危机四伏,甚至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说来,前世元疏夺权之后,倒是彻底改变了山鬼司的治制,使其走到了阳光之下。
解清规眸子转了转,不大敢凝视元疏。
她既想他真能做自己的裙下臣,又怕他同常子深一样,恃宠而骄。
元疏的关注点很是清奇:“……‘他老人家’?”
解清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没想到元疏竟在意这些细节。
“啊……清规失言。”
话虽如此,可她确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这位白面鬼在山鬼司使的位置上坐了九年,若按正常人的一生来说,他最早也不过及冠左右入的山鬼司,蛰伏几年,而后篡位,如此算来,也该有三十多岁了。
况且听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想来也不会太年轻。
元疏看她这副模样,哪有半点自认说错话的样子。
元疏问她:“在郡主的心中,多少岁算……老?”
解清规有些不解,元疏怎会问这样无聊的事,但仍是想了想,如是回答。
“倒不能说是老,只是相对自己而言,若年岁长得多,便会心生敬畏,将其当作长辈看待。”
元疏追问:“那是相差几何?”
“十岁以上……?”解清规半懵着答道,“说来,先生倒是恰比清规年长十岁。”
元疏缄口不言看着她。
解清规起心补充道:“若先生不弃,能同清规亦师亦友也是极好的。”
元疏神色平淡无奇,瞥了一眼不远处搁置得显眼的青花色小玉壶,“郡主不是说要试试药么?”
此言一出,解清规思绪猛然回转,站起身来。
一会儿,她动作又缓下来:“不用请示司使大人吗?”
“臣届时转告即可,”元疏已率先走过去,“再说了,不过半成品。”
解清规看见他目光悠悠,寡淡之至,心里为自己这一个月的苦心孤诣愤愤不平。
他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她捏了捏拳头,走到案桌前。
元疏冷不丁说了一句:“手不想要了?”
解清规浑身一激灵,拳头不小心抓得更紧了,一时忘了自己的爪子已经“千疮百孔”,痛得叫出了声。
“嘶——”
元疏漫不经心的神色顿时添了忧愁,眉头一皱,眼中弥漫出不悦。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臣为郡主抹药。”
而后,不容反抗地将解清规拉到先前的摇椅上,单膝下跪便要为她抹药。
解清规原想说这不合礼,可元疏速度之快,让她的话堵了回去。
她看了一眼那药瓶,“这药看着不像先前清规送与先生的。”
元疏“嗯”了一声,仔细上药,“旁人所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