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操劳过度,瘟疫事了之后,解清规几乎日日都睡过一半日头去。
是以小宫女找过来时,她方才睡醒在梳妆。
外头有个小侍卫通报道:“小姐,外头有个小宫女,说要找您。”
“找我?”解清规看着镜中人,戴上最后一根簪以添妆后,“宫里的人找我作甚,哪个宫的?”
小侍卫许是怕触怒了小姐,战战兢兢道:“……翊坤宫。”
贤妃伏容得孟帝殊荣,住在翊坤宫里的事,天下皆知,且上一回,解清规就是在翊坤宫受的刑。
一听这三字,她有些条件反射地捏了捏掌心。
那边的小侍卫见状,本就拢手躬着的身子更低了低,很怕引来她的雷霆震怒。
解清规凝了凝眸,轻飘飘道:“让她在前堂等我,不必赐座。”
侍卫领命下去。
虽不知那宫女是什么来意,可且先晾着她,总归是好的。
若是代表着伏容而来,自然会染上和她主子一样心高气傲的毛病,届时过了两个时辰仍无人招待,自会打道回府。
而若是有事相求过来投诚,那也正好测一测此人的投诚之心是否真挚。
两个时辰后,解清规才慢腾腾地往前堂去。
见那小宫女还在那儿站着,历经两个时辰,已然两腿发软体力不支,可那脊梁骨依旧挺得笔直,解清规蓦地有些在她的身上看见自己前世的影子。
解清规走入堂中,在东边落座。
小宫女连忙行了跪拜之礼,“奴婢拜见郡主殿下。”
她下跪时,显然因为久站而两腿一顿,可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与她的主子简直天壤之别。
解清规碾了碾玉指,并没叫她起来,“听说你找我有事?”
语气里,满带着漫不经心。
她便是要这样,看看这小宫女究竟是敌是友,肚子里藏着什么诡计。
小宫女颤声道:“回禀郡主,奴婢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告。”
“三日后,贤妃要回家省亲,有意与常子深私会,郡主若想一举扳倒贤妃,此乃不可多得的良机。”
前世解清规寄人篱下,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清晰地听见小宫女的音调颇带些期待。
但是,人心叵测。
解清规追问:“哦?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郡主殿下!”
“可是,你凭什么帮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话虽如此,解清规却是信了约有五成,而今态度只为试探。
当初她在翊坤宫受刑,曾见过这个小宫女,她便是施刑人之一,那时格外控制力度,似乎在极力想让解清规伤得不那么重。
若是这是连环计,那自另当别论,只是以伏容的脑子,应该想不出来这样的计谋。
解清规猜想,此人应该是本就心地善良,在翊坤宫里遭受了伏容的欺凌,这才想到混出宫来向自己求助。
果然,小宫女登时撩起了衣袖,露出道道触目惊心的形态各异的伤痕。
小宫女啜泣急道:“奴婢在翊坤宫受尽欺凌,贤妃动辄大骂奴婢,奴婢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郡主,您人美心善,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那两条手臂上的伤疤形态各异,有烫伤、有鞭刑,还有大大小小看起来应是被利器划拉出来的外伤,比起当初孙嬷嬷在府里为非作歹时丫鬟们身上的,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祺安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为之感同身受,不禁劝道:“小姐,她好可怜……”
这般心软并非一件好事。
解清规睇了她一眼,祺安立即收声。
解清规开始细细回味小宫女方才的话。
她观察了一番这手臂上的伤痕,若按时日来看,确实是从伏容刚入宫时开始累加的,新旧伤交织在一起,成了今日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
不过,人美解清规认可,但心善却不尽然。
解清规打趣问道:“心善?你不知道本郡主嚣张跋扈,声名狼藉么?”
小宫女声音依旧满带战栗,“郡主救了一城的人,如今是悬壶济世圣手神医……”
“那只不过是为了受万民膜拜罢了。”
这句话,是真心的。
若非为了顺遂爹娘的忠心,为了将军府的名声,解清规才不想救这些前世在惊昙之变后对将军府多加嚼舌的墙头草。
经她反驳,小宫女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活在尘埃里的人,随时都可以被大人物碾死,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是以即便面对一句话都要万般谨慎。
小宫女怕多说多错。
有此表现过后,解清规也算信了她八成。
如若这是伏容给自己挖的坑,应该会派一个更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人过来才是。
眼下,就差最后一番试探。
解清规道:“抬起头来。”
小宫女很不解,可还是怔愣着照做。
下一瞬,一颗药丸当即喂进了她嘴里,入口即化,没有一点反抗机会。
突如其来的情况叫小宫女又惊又怕地捂着嘴呆滞原地,可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喂了一颗药,顷刻间她便浑身遍布痛楚,如同万蚁啃噬。
解清规垂眸,故作不以为意地看着地上抱着身子打滚的人。
“你若不想痛死在这里,就把伏容交代你的事招了,否则,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这枚药是她闲暇时所制,并不会要了人的性命,却能让服用者痛苦万分,五脏六腑于一瞬之间仿佛被匕首切割,且气脉中有凝滞堵塞之感。
总之,是齐聚了无数死相的毒药,很适合用来逼供。
若是小宫女能在这样的痛苦下坚定方才的意思,那解清规就帮她一回。
解清规听着前堂响起刺耳的叫痛声,足见这毒药何其锥心彻骨。
她冷冽朗声道:“当然了,如果你要是痛死了,看在你说本郡主人美心善的份上,倒是可以给你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