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第一场化雪,生生冷到骨头缝儿里。
风卷着雪沫子扑在窗上,洇湿了刚糊齐整的窗纸。
可沈南乔觉不出冷,她只觉疼!
尤其是脸,撕心裂肺的疼。
伸手一碰,那皮肉便块块脱落,满手血污,让人痛不欲生。
“小姐,再撑着点,督主已经去找神医了。”贴身丫鬟玲珑泣不成声。
沈南乔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她的饭食里被下了慢性毒药,此时已是肠穿肚烂,回天乏术。
玲珑这样说不过是安慰她。
“这样死了倒是解脱。”她哆哆嗦嗦褪下手上玉镯递给玲珑,那是她身上唯一还值点钱的东西,“傻丫头,趁没人赶紧跑,别陪我在这等死了。”
玲珑哭得更凶。
“我不走,我死也要陪着小姐。再说我走了,您自己怎么撑得下去?”
门从外面被吱呀推开,主仆俩抬眼看去,就见沈静怡穿着正二品诰命的朝服施施然走进来。
她居高临场打量床上的沈南乔
“早跟你说,当小三没有好下场。在我们那个年代,你这样的第三者就是人人喊打的货色。”
沈南乔强撑着挺起脊背。
“我才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嫡妻,根本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小三。”
沈静怡嗤笑一声。
“早在你俩大婚之前,我跟他连孩子都有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你说你不是小三是什么?”
沈南乔心如刀绞。
她跟平远侯世子宁子昱结亲,然而拜堂之前,庶姐沈静怡被发现跟宁子昱暗度陈仓,珠胎暗结。
宁子昱当场把沈静怡娶为平妻,还威胁沈南乔。
“不愿意的话,就坐花轿滚回你沈家。想嫁本世子的人多了,别不识抬举。”
念着儿时救命之恩,她委委屈屈嫁了。
及至沈静怡产下长子,宁子昱彻底把她踩在脚下。
“你看,他为了我,宁可让你死呢!”沈静怡怜悯地看了眼自己这位不谙世事的嫡妹,“你不会不知道,这毒是世子下的吧?”
沈南乔大恸。
“为了把我抬成诰命夫人,只能除掉你腾位置了,不然我儿子怎么能成名正言顺接替世子位呢?”沈静怡喟叹一声,“所以说女人啊,不能随便恋爱脑,要不连命都容易保不住。”
“跟她废话这么多干吗?”
就见宁子昱从外面走来,伸手搂住沈静怡,满眼爱怜。
“今日是你封诰命的大好日子,何必来看这种将死之人,晦气。”
沈南乔急怒攻心,猛地呕出一口黑血,染红了素白衣裙。
宁子昱嫌弃地后退几步。
“快快,赶紧让人拿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去,别死在府里,坏了风水!”
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家丁上前就要抬人,玲珑拼命拦在沈南乔身前。
“你们敢!督主回来不会绕过你们的!”
那几人闻言瑟缩了下,宁子昱冷笑道。
“宁肃?皇上早就忌惮他,原本在京城还对他束手无策,谁知道他自己作死,非要出城找什么神医,估计此时已经被暗卫暗杀了!”
沈南乔眼前一黑,险些没撑住。
他……死了吗?
是因为她?
宁子昱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沈南乔。
“你不是不放心这丫头吗?我做主,把她配人。”他眼里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吩咐家丁,“扒了衣服拉出去,就此洞房,让她主子亲眼看看,也好放心。”
几个家丁眼睛亮了,拖着玲珑便往外院走。
玲珑是这些年唯一留在她身边的,感情早就胜过亲姐妹了。
沈南乔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拦。
可根本敌不过几个壮年男子的力气,像破布娃娃一样丢在地上。
皮肉拉扯间又有不少血渗出,剧痛铺天盖地袭来,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比肉体更深的痛楚接踵而至,外面很快传来衣服撕裂声和玲珑的惨叫声。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别碰我。”
“不碰你,可就要碰你家大小姐了。”宁子昱狠毒地丢下一句,随即哈哈大笑。
惨叫声止住了,不用想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沈南乔痛苦欲死,都是她的错!
是她眼瞎心盲,所嫁非人,连累身边人一个个不得善终!
“沈静怡,宁子昱,你们不得好死!”沈南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我死后不入轮回六道,哪怕化作厉鬼,也要看着你们付出代价!”
沈静怡耸耸肩。
“我是无神论,你这套说辞可吓唬不了我。再说人死之后,一把火就成骨灰了,哪有什么鬼魂之说?”
宁子昱点头附和。
“扔乱葬岗喂野狗吧,让她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超生。”
她昏昏沉沉被人抬走,玲珑的哭喊声越来越远……
如果有来世,她要这对渣男贱女血债血偿!
迷茫间,她竟看到了宁肃。
崇山峻岭,暮色四合,他一袭月白长袍,俊美无俦,单枪匹马疾驰而来。
持缰拇指上戴着赤金錾花扳指,那是东缉事厂厂臣的信物。
马蹄扬起漫天雪沫,一支响箭破空而至,宁肃抽剑一震,箭羽被劈成两半。
十几个暗卫从天而降,将其团团围住。
宁肃勒紧缰绳,居高临下,精致清冷的脸透出几分倨傲。
“皇上派你们来的?”
“督主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怪就怪您仓促出城,露了破绽。”
暗卫一语不发,持刀而上。
宁肃面色不动如山,见招拆招,以一当十竟不落下风。
可起跳挪腾间,他怀中药瓶倏忽滚落出去,宁肃微怔,欺身而上去捡。
高手对招最忌分心,就这一怔的功夫,他背上被划了一剑。